愛伊米

重讀《傾城之戀》沒有愛情男人在婚姻裡找愛,女人用嫁人謀情

“人是自私的人,城是寂寞的城,在那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

——《傾城之戀》

1920年,就在中秋團圓日的前一週,上海市郝德路一座牆角斑駁的“公館”出生了一名女嬰,許是沒有達成“傳宗接代”的意,而沒有順著字,只撿著一個生僻而無意義的“名”,取名為張煐。

長不過四歲,似覺醒了什麼的“新式女性”母親就決然地與姑姑奔赴歐洲遊學,直到長到十歲時,被離婚的母親塞入一個教會學校入學六年級,並更名張愛玲,

也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那個吶喊著

“出名要趁早”

的作家。

重讀《傾城之戀》沒有愛情男人在婚姻裡找愛,女人用嫁人謀情

那個時代的中國,風雨飄搖,像張愛玲家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遺老後代,總是過得尤為逼仄,前承祖輩張佩綸,李鴻章等名臣的盛名廕庇,後繼動盪著匍匐前進的沒落王朝的“敲打”,父親一生所學盡數成空,母親“覺醒”跳出牢籠。

只餘這個“封建殘餘”都不待見的女兒張愛玲,既不被重男輕女的父親待見,也不被自顧不暇的母親青睞,轉而只能用自己僅有的文學天賦,試圖尋找一條活得“精彩”的大道。

當然,畢竟作為“貴族”後人,風骨和氣質總似若有若無地留存著,多年來紮實的文學基礎,天賦喜人又更勤不輟的努力,讓她得以19歲發表《天才夢》一炮而紅,自然“天才”之名加身。

但好景不長,試圖奔赴西方“自由國度”的張愛玲的夢,被無情而殘酷的戰爭屢次打敗,倫敦大學不行,退其次入香港大學,而不到三年之後的1942年,太平洋戰爭的爆發,又讓她失去了唯一的“做夢”機會,只能輟學,退回上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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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列強“分蛋糕”之際,身在如此動盪混亂之地,“情感”也無處宣洩,如何不心生抑鬱憋悶之感?

都說

“亂世出豪傑”

,張愛玲雖沒有雄心壯志試圖去做什麼,但作為一名文人,寫些什麼更為妥當。

於是,在那“不平凡”的1943年,她開啟了人生當中“最輝煌”也是“最高產”的一次自我精神世界的肆意揮灑。

而這篇《傾城之戀》尤為特別,縱觀她一生的整個創作生涯裡,這種“大團圓”結局的故事,有且大概只有這一個。

但有意思的是,

《傾城之戀》雖帶著“戀”字,而“傾城”二字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唏噓讚美之語,內容講的也是男女戀愛到結婚的那些推拉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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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來,尤其是後來一樁逸聞——與傅雷的一場隔空“駁斥”,且後來親自“下場”為此文解讀道:

“《傾城之戀》裡,從腐舊的家庭裡走出來的流蘇,香港之戰的洗禮並不曾將她感化成為革命女性,香港之戰影響範柳原,使他轉向平實的生活,終於結婚了,但結婚並不使他變為聖人,完全放棄往日的生活習慣與作風。因之柳原與流蘇的結局,雖然多少是健康的,仍舊是庸俗,就事論事,他們也只能如此。”

更添後世讀者和評論家們似兩極般的解讀:

一方,牢牢扣住“愛情”,評論故事裡男男女女們的各色愛情及背後種種感情意味;

而另一方,則傾向於作者本人的感情投射,意在揭示舊時代下女性的悲劇和男性的醜陋,宣揚的是一種女性“站起來”的自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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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隔多年,再次重讀時,

卻隱隱約約透出一絲關於時代與命運的“過度”解讀,總覺在那樣一個“淪陷”前後的大背景之下,於愛情而言,命運的何去何從應該高於一切。

甚至讀地“深”一點,再看《傾城之戀》裡,

似乎就沒有了所謂的“愛情”故事,有的只是男男女女們相互取暖與慰藉的結合,裡面或許有“愛”,或許有“情”,卻始終沒能合而為一成為“愛情”。

重讀《傾城之戀》沒有愛情男人在婚姻裡找愛,女人用嫁人謀情

很奇怪,對我來說很是一種神奇的體驗,我是不喜歡張愛玲的,即使看過她大部分作品,一兩部改編的劇,但始終對她有種莫名的“疙瘩”,或許是她的筆太過直白,卻總是帶著偏頗的真實。

而大多的故事總是一副刻薄的曖昧,不過真要選出一本,到是首推《傾城之戀》,無他,這個故事雖然仍是刻薄的,但就像她自己在《論寫作》裡所說,

她想寫出,也正寫出了那種曖昧而哭不出來的悲哀

所以特別,所以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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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性的刻薄開頭,撲面而來的就是那個時代,只屬於愚昧女性的悲哀無知,故事裡女主角白流蘇的前夫死了,三爺要她去奔喪,卻被“親人”藉機諷刺:

“你們做金子,做股票,不能用六姑奶奶的錢哪,沒的沾上晦氣!她一嫁到了婆家,丈夫就便成了敗家子。回到孃家來,眼見得孃家就要敗光了——天生的掃帚星!”

多可悲,也多“正常”,張愛玲對那個時代女性的感同身受,適時地從一開頭就被宣洩出來,於是故事裡的白流蘇被迫只有“唯一”一種好的選擇——範柳原。

這個被設計為那個時代最具代表的“新女性”的白流蘇,不僅代表的是一種被埋藏在深處的所謂“女性的覺醒意識”,更是在張愛玲的理解裡,對“舊女性”的一種打破和希望的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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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覺得自己是身不由己,筆下的人物有著屬於自己的命運,但那種帶著些許偏執,卻似乎照見後世數十年的“預感”是頗具眼光的前瞻。

就像現在的我們,許是時代的洪流裹挾,許是物質與精神世界的日益失去平衡,

於是,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愛情和婚姻總是難以統一,也不會一致。

愛情的可遇不可求,勝在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而婚姻要求的細水長流,又是一種必須把諸如金錢,地位和房子,車子等各種“條件”一一配對的必然程式。

就像故事裡的白流蘇,作為從“舊時代”裡掙脫的有知女性,經歷過失敗的婚姻,她很清楚自己沒資格談愛情,只能以此“謀生”,不管這稱之為交易還是謀算,都只不過利己的必然和功利的最好選擇。

於是她會果斷地去“搶”對她解決目前處境最好的範柳原,而後續兩人之間在上海和香港兩地的男女“推拉”,

看似是一種爭奪愛情主導權的“爭鬥”。

實則是搶奪操控對方“一切”控制權的精妙暗戰,贏家所有通吃,輸家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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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於白流蘇而言,其實就像是那個時代似“永遠”不由自主的女性一樣,張愛玲讓她真實地在一開始就輸給了範柳原,然後被冷落空手回上海“輸一次”,再給個希望,“請”回香港“贏一次”,反覆揉捏,只為身心完全被範柳原掌控在手。

即使最後張愛玲憐憫地給了一個“團圓”的結局——

淪陷後的困局中,無奈地完美結婚

,但說到底,這種欲說還休的曖昧結果,不過是試圖用戰爭去粉飾必然悲劇的結局罷了。

終究,

如白流蘇般的人,只是用愛情做賭注,最想要的不過是張可靠的長期飯票,讓她可以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亂世而已。

這個故事哪有什麼愛情,或許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裡,“白流蘇”們只能去放棄“不重要”的愛情,去追求那可以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情”,

一種夾雜著諸如多複雜感情,相互取暖的慰藉罷了。

然而,這就是人生,一種不簡單,也不可能簡單的人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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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身在某個時代下的作家,總不免被身處的大環境給影響,但又大多兼具著文人的敏感,而選擇與此保持距離。

但張愛玲不是的,

她經歷香港淪陷,就真的貼著去寫自己“看到”的真實戰爭,硝煙難覓,火光星星點點,唯有一種被“困住”的感覺才是真實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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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筆下的《傾城之戀》的故事走向,才會如此“突兀”地平常,尤其是最後結局的處理,更是帶著不受控制的相攜“團圓”。

尤其是裡面最不受她操控的範柳原,一個浪蕩公子,卻偏生長著一副“求真愛”的心,多麼違和,多麼可嘆。

是,他是情場高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是,他的“愛情”手段層出不窮,推拉之術練得爐火純青;

是,他從未想過“愛”一個人,只是想從異性的身上找“愛”罷了。

而這麼個典型張愛玲筆下“放蕩遺少”式的人物,即使被“可愛”地設計成一個對愛情抱有天真幻想的男人,但依然躲不過本性中固有的“精明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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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也是如範柳原這般骨子裡其實帶著“孤獨”的,沒有長大的男孩的真實表現,他浪蕩,只因為想去尋找一份可以讓他成長的“愛”,他說:

“可是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如此認真而執拗地去解釋何為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簡直天真地可笑,但又是一種男孩在試圖向人耍賴索要“糖果”般不顧一切地勇敢。

如此,與其說,張愛玲想為大家傳遞的其實就不是一種試圖在婚姻裡找“愛”的追尋,而是放在那個大時代的硝煙下,被迫長大男人的必然結果。

想堂堂正正做個“人”的範柳原,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愛”的他,必須勇敢地在恰到好處的時間機會里,去抓住自己的命運。

重讀《傾城之戀》沒有愛情男人在婚姻裡找愛,女人用嫁人謀情

無法容下個人主義的亂世裡,總可以容下一對平凡夫妻,然而可嘆的反而是:

“在這和平年代,處處彰顯個性,我們都太忙於談戀愛,尋找愛,可哪裡還有功夫談戀愛,發現愛呀。”

但這就是代價,一種選擇之後必須要付出的身不由己,範柳原終究是妥協了,

也似

成長了,但是以犧牲“愛”的代價完成的。

但那又如何,就像張愛玲試圖去解釋的探討: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

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

重讀《傾城之戀》沒有愛情男人在婚姻裡找愛,女人用嫁人謀情

其實到最後也沒有給出真正的答案,不過,說到底,或許張愛玲自己都搞不清楚 何為“愛情”的真諦,所以在《傾城之戀》的紙上談兵,才顯得如此悵然。

但,這就是不可能簡單的人生。

寫在最後:

其實我真的很少寫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喜歡”作家的感悟,就像一次無可奈何的盛宴,華麗好看,但就是不好吃。

好在,至少《傾城之戀》裡沒有愛情,好在最後的結局讓他們綁在一起,成為悲劇,曖昧著無奈,才顯得更為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