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鳶yousa
怪物馬戲團 | 文
在《輻射2》裡，人類的最後一臺攝像機被用來拍攝成人電影，這橋段出現在一個有點憤世嫉俗的任務中，帶著輻射系列標誌性的黑色幽默。
在整個《輻射2》中，這可能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橋段之一。要是人類文明當真BOOM了，那這種諷刺的景象大機率不會發生，但它又確實擊中了現實的某個點——如今，有種新技術的現狀，就能讓人想起這個任務。
那就是
全景影片
。
全景版《坦克世界》宣傳片
全景影片是前幾年興起的一種影片，它其實有一堆名字，而且不存在一個所謂的官方稱謂。反正如果你刷出某個視角特別的影片，發現它
能靠移動手機改變視角
，那它就是一個標準的全景影片。
換句話說，傳統的影片是將螢幕變成一個展示面，看著螢幕，就像在看一本會動的圖畫書。
但全景影片是將你的螢幕變成一個視窗，讓你置身於一個環境中，挪動螢幕的位置，就能看到不同的場景。
全景攝像機
其實谷歌地球也是一種類似的東西，為了拍攝出我們在谷歌地球裡看到的全景畫面，就需要車或人載著這種攝像頭把景色錄進去。
在手機上看全景影片，可以藉助手機裡的陀螺儀，實現以挪動手機來切換視角的功能，就像真的拿了一扇通往異世界的視窗。但如果在電腦上看，你就得靠滑鼠拖動視角了。
比如，在這個全景影片中，假如一直不動，你看到的是《原神》裡的蘿莉可莉在跳舞；而把鏡頭換到後面，跳舞的人就成了煙緋。
預設視角，影片來自B站@夕月楠枝
轉頭
然後如果你抬頭，看到的就是羅翔在思索你需要被判幾個無期徒刑。
這東西遠遠算不上新技術，但它真正“普及”起來，也就是不到兩年前的事。最初，它較為大眾一點的運用是谷歌一個叫“
Spotlight Stories
”的專案，這專案從2013年就開始運作了，直到2019年悲慘關門。
Spotlight Stories的出現迎合了16年左右那波民用VR的概念熱潮，當時，他們拍攝了幾部
當時看著中規中矩，現在看來製作無比精良
的全景影片。比如拿到艾美獎的動畫短片《珍珠》，以及《速度與激情》導演林詣彬拍攝的真人短片《求救》。
他們的另一個代表作《美洲豹之子》。那時這東西也叫裸眼VR，因為不需要VR裝置就能看，被戲稱為“
窮人的VR
”，據稱現在該組成員已經轉去做AR了。
在《珍珠》裡，我們從一輛車的副駕駛座視角看出去，觀眾可以轉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色，或是不同座位上發生的事；藉著這個視角，我們能看到一家人度過的一個個春夏秋冬。
這思維，有些像《戰爭之王》開頭那段著名的“子彈的一生”：觀眾以一顆子彈的視角，看完了整個武器製作和軍火走私的流程。只不過這個全景動畫是“一輛車的一生”，而且你可以隨意轉動視野。
《求救》就簡單粗暴多了：你能見證一場異變怪物襲擊人類的災禍。影片在多個方向上都有敘事線，比如你朝向正面，看到的是怪物在追獵一個驚慌的女人；回頭，看到的則是一個警官在緊張地跟著怪物。
前
後
當時，Spotlight Stories獲得了不少關注，很多那時的人都把這稱為娛樂媒體的未來。可這個專案組還是在19年沒了，因為全景影片是和VR技術半繫結的，
然而VR技術的普及速度和程度都沒達到谷歌的預期
。既然硬體都沒鋪開，那軟體開發自然跟不上。
有趣的是，
就在Spotlight Stories解散後半年，全景影片突然又火了
。2020年左右，海外的油管和國內的B站等平臺，都陸續加上了播放全景影片的功能。那時，全景影片的製作者從專業團隊轉向了較為業餘的民間組織，可能是因為製作人數的激增，讓這類影片的創意越來越多。
@Cartuna
取消全景模式後，看著其實是這樣
所以2020年成了全景影片百花齊放的一年
。馬後炮地說，Spotlight Stories犯了個錯，就是沒有真正利用全景影片“沉浸感”的優勢，他們的很多作品，就算換成傳統拍攝模式，也能傳達同樣的感情。而2020年冒出來的那一批全景影片，則充分利用了其“沉浸感”的噱頭。
@Feel Virtual
正常一點的，你可以體驗坐一把超現實版的過山車，逃離海怪，或是以第一視角開開《環太平洋》的巨型機甲。像是環球影城和迪士尼裡全景遊樂裝置的低配版。
@Legendary
再奇葩一點，你能以一顆精子的視角看到生命從受孕到誕生的過程，或者看看一塊食物是如何穿過整個人體的。
有了這些創意的整活，全景影片總算找到了一個自己的位置。接著到2020年底，另一類全景影片也火了，大家發現了這種模式裡的詩意和藝術性，也是在這個階段，很多國內的人接觸到了全景影片。
那時，有人把宇宙的三維地圖做成了全景影片，讓人得以品嚐在群星間翱翔的感覺。
全景影片最大的噱頭“沉浸感”和宇宙探索這樣的事一拍即合，於是，大量太空類的全景影片出現了。
這些影片裡，你能以第一人稱體驗到穿越蟲洞的感受、以超光速逃離太陽系、登陸異星，或是探索深海。由於全景影片的理念是把螢幕變成一個視窗，所以它的視角侷限性，恰恰非常適合用來表現這種宏大的場景。
穿越蟲洞（側面視角）
這些太空類全景影片打開了這個媒介的藝術性，於是，更多場景展示類的全景影片誕生。有人把清明上河圖做成了全景影片，讓觀眾進入畫中，體驗北宋時期的風俗人情；還有人把核彈爆炸前的一瞬間做成了全景影片……
“全景影片要火。”在當時，情況可能真給人這感覺。它的確在變得越來越高階、普遍。誰知這話成了個類似風暴要火的梗，就在它的藝術性和流行度都有了突破，好像要往上爬的時候，它開始一路下坡了。
當時，各種名畫都被做成了全景影片（圖為《星空》）
全景影片的熱度降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使人想起谷歌除了改變世界的搜尋引擎，還做過迅速被遺忘的谷歌眼鏡；它曾經像是人類發明電話和飛機前的那種光輝時刻，現在卻越來越像“歷史上最失敗發明”貼裡那些不明所以的發明創造。
於是，來到剛剛過去的2021年。有創意的全景影片越來越少，熱潮一過，大家突然間就對變成精子和穿越蟲洞不再感興趣。但與此同時，另外一種全景影片又多了起來——
3D陪睡
。
來自B站@空耳狂魔
其實，3D陪睡影片只是這類全景影片中的一種，它可以讓觀眾體驗到和某二、三次元角色一起就寢的感覺。而這類影片，就是瞄準“模擬女友經濟”去的，從強吻某角色、和某個性感博主一起做瑜伽，到看一群偶像圍著攝像機跳舞……
點進去就這樣，和視角無關……
到了才開始的2022年，全景影片變得離它在2020年的模樣更遠了。搜一下今年的全景影片，你會發現它們幾乎都成了網紅陪伴、女團跳舞的影片。而且這種影片，感興趣的人也不多，像在被遺忘的邊緣。
還有的影片粗製濫造，只是把平面影片硬轉成全景
在海外，這個現象也很明顯。這一年來的全景影片，除了幾個製作精良的例外，大多數都成了約會和恐怖逃生類。它們看起來全像2016年《求救》的複製品，而且製作還遠遠達不到那個水準，彷彿量產類的B級恐怖片。
總之，創意和探索越來越少，留下來的只有對感官最直接平白的刺激。
為什麼會這樣呢？其實問題可能確實沒出在這些刺激感官的全景影片上。由於近年來國內虛擬主播的興起，像是冰糖IO這樣的主播也做過一些同睡、強吻類的全景影片，但它們只是為了整活，算不上什麼糟蹋技術或傷風敗俗的事。
來自@冰糖IO。之所以有這麼多原神的全景影片，其實是因為米哈遊公開了自己遊戲中的建模，再加上它是國內少有的3D二次元題材遊戲。
全景影片的沒落，可能是因為這種看似VR，實際上又不是VR的東西，在脫離VR裝置後就是無法發展。剛開始看到這種影片還覺得新鮮，但拿著手機擺弄一會兒，很快就能累癱，畢竟大家還是想要躺在床上刷手機。
此外，它的敘事能力就算不能說弱，也至少是顛覆性的
。從最初Spotlight Stories的幾個短片就能看出，傳統影視的諸多手法難以用到全景影片裡。
比如，它很難用傳統思維控制光影和構圖，像蒙太奇、空鏡頭等經典拍攝手法，更是幾乎被這種全景式的鏡頭“淘汰”掉。傳統的電影敘事語言失效了一半，再講好故事自然很難，有可能當你一直盯著方向D時，故事的主線其實一直在方向A發生，但你完全沒意識到，看完後一臉懵逼。
所以為何現在國內外的全景影片，基本全成了約會和恐怖逃生類。因為恐怖片一直就喜歡模擬角色的視角，其攝像機經常跟著一個角色走；至於約會類，那更是直接略過了鏡頭語言失效和無法兼顧多個視角的問題。
全景版《你的名字》
此外，這些影片的製作成本也高，最初的《求救》，五分鐘就花費了500萬美金。
但除了一個噱頭外，現階段的全景影片很難給觀眾提供更多觀看優勢
，它在敘事上難以超過傳統影片，在沉浸感上，不借助VR裝置，其實也沒多強。
更別提它所謂的“第一人稱視角”，其實有很嚴重的變形問題。
全景攝像機還能拍出這種效果
不過這種把敘述角度從固定轉向全域性的思維，卻沒準啟發了一些遊戲
。就像是看一部全景影片，我們需要從不同角度多次看完它，才能知曉全域性一樣。近年來的一些遊戲也出現了這種設計思維。
例如《賽博朋克2077》裡的超夢，其實就是一種全景影片，你需要跳出錄製者的第一人稱，以全域性的視角去還原事件。還有國產遊戲《疑案追聲》，玩家得跳出傳統故事裡的主角視角，去聽同一時間裡其他人物的對話，才能摸清真相。
但就算它啟發了其他東西的創作，也沒能突破自己。於是，誕生數年後，曾經風光的全景影片還是淪落到了幾乎只剩下約會模擬和B級短片的地步。
但是誰知道呢，就像是成人電影也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藍光碟的發展，說不定有一天，這些陪睡影片也能逆向推動全景影片的熱度，然後幫它在硬體設施更發達的時代找到自己的定位。
畢竟再怎麼說，來點更高檔的沉浸式賽博約會，也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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