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兩集最近廣被熱議的紀錄片：《奇妙的蛋生》。一個深刻的感受是，那些從前以為只是出現在苦情戲裡的女性生育難題，竟依然是當下中國每天都在上演的真實生活。
｜如果生不出孩子就離婚！
｜如果不生孩子就會被趕出家門！
｜不生孩子的女人就是隻不下蛋的母雞！
近幾年娛樂圈裡大女主的戲碼風生水起，給人以一種女性地位已經翻天覆地、女性意識覺醒已經轟轟烈烈的錯覺。
穿過娛樂圈的粉飾泡泡，當我們真的去探討男女平等或者女性在當下社會中的地位時，單看“子宮和生育自由權”這一個小切口，就能震碎三觀。
《奇妙的蛋生》優酷自制，號稱國內首部聚焦女性生育問題的紀錄片，一共6集，目前已上線3集。
片子裡，有失獨求子的翁姐和餘大哥，有不願生育的丁克，有在英國買精生子的Angle......最刺痛我的是兩對生育困難的小夫妻：一對是欣欣夫婦，另一對是文霞夫婦。
他們基本上就是當下女性生育困境的兩個典型，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女性生育困境的四重難題。
一難：村裡人的閒言碎語
欣欣才26歲，還是花樣般的年紀。可是作為一個“先天性卵巢發育不全”者，欣欣的性染色體存在先天缺陷，無法透過自己的卵子受孕。
用醫生的話說，欣欣的子宮就好比一部手機，還沒開機前就已經宕機了。
面對鏡頭，欣欣的婆婆說，對這個這兒媳婦沒什麼不滿意，但是如果她生不出孩子，就肯定得離婚。理由是，如果沒有孩子，他們怎麼見其他長輩，他們在村子裡，怎麼抬頭做人？
說的好像，他們一家子在村裡的地位，不是論金錢，不是論品行，也不是論人情，他們能不能在村子裡立足，就全靠欣欣“這隻母雞能不能下個蛋”。
這種看似荒謬的言論，其實卻不是個案。村裡人的閒言碎語，好像就是他們最大的全球大環境，而渺小個體，根本扛不過那些非議的碾壓。
二難：家裡人的傳宗壓力
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只是書本上的陳腐古文，而是中國幾千年的人倫觀，更是根植到了無數國人血脈裡的家庭觀。
家裡人把這個壓力給到兒子，兒子又把這個壓力轉移給了妻子。
欣欣面前原本有三條路可以選：一是不生了，丁克。二是領養一個。三是接受別人的卵子捐贈，再做試管嬰兒。
但是公婆和老公已經明確表態：必須生，必須傳宗接代，必須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丁克不可能，領養也不可能，這就只剩下接受捐卵這最後一條路了。
全世界的捐精不是很多嗎？欣欣接受卵子捐贈不就好了嗎！
可是事情完全沒有那麼簡單。
因為主動捐精的人很多，精子賤啊！可是主動捐卵的人卻極少，卵子多金貴且不說，即使是自己需要試管嬰兒，促排卵取卵都是一種很傷身體的手術。
欣欣去的那家大醫院，醫生說他們醫院近兩年時間裡捐卵手術一共也才做過3例。
一邊是，機會渺茫的等待捐卵。如果等到卵子，試管嬰兒能不能成功還有極大的失敗機率。
另一邊是，公婆斬釘截鐵地給了一個deadline：1年內，如果欣欣還不懷孕，就離婚！順便，婆婆還提了一句：這些費用都得欣欣父親來出。最需要支援她的老公，表的也是同一個態。
比欣欣遭遇更慘的是文霞。因為又一次試管嬰兒嘗試失敗，文霞被老公和婆婆趕出了家門。
現在是公元2021年，大清不是早亡了嗎？
三難：枕邊人的有毒三觀
我想起《大話西遊》裡周星馳的那句經典臺詞：如果要給這份愛情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欣欣老公許給她的一年，和周星馳許給紫霞的一萬年。
夢想與現實，有多諷刺！
有毒觀念的第一條是：媳婦是外人。
紀錄片裡，一大家子的人物關係，好像都是兒子永遠跟自己的父母是一家親，娶進門的媳婦永遠有一種被隔離在外的距離感。
親密關係告訴我們，結了婚的小夫妻才是新家庭的核心，長輩應該退出，至少在這個小家庭裡，公婆屬於邊緣人。可現實恰恰相反，丈夫們依然是長不大的媽寶，永遠跟父母一條心防著自家媳婦。
有毒觀念的第二條是：生不出孩子，就是老婆問題。吃多少苦，她都是活該！
不能生育、難生育，有些是媳婦的問題，有些是雙方的問題，有些是男方的問題，但基本上最後都成了女方的問題。
在取卵室裡，醫生用一根長35cm、粗2mm的鋼針，一次次地刺穿女人們的面板、戳破子宮去取卵。
一個特別戳心的鏡頭是，文霞出了手術室，一臉虛弱地說：每抽出一下，我就期待他趕緊抽第二下。
就為了能取更多卵子，能有更多的受精卵，能有更大的受孕機會。
老公小丁沒有心疼文霞的痛苦，他不但和他媽一起趕走了文霞。在文霞提出離婚時，他竟然還恬不知恥地要女方賠付這些年為了生孩子花掉的60多萬。
一個細節是，在鏡頭注視下小丁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都還是眯笑的表情。
這種渣男如果擱在電視劇裡，我估計都活不到第二集。可在現實中，活的好好的人，是小丁。被生育綁架、被趕出家門、還被索要60幾萬賠償的人，是文霞。
毫無擔當的男人，根本都不配稱之為男人！
四難：最難的不是反抗別人，而是對抗自己。
比起公婆們居高臨下的道德指責，比起老公們把媳婦當生育工具，更令我難過的是那些女人們被洗腦後的自我貶低、甘心淪為生育工具而不自知。
文霞說，他跟我結婚時就說要傳宗接代，感覺不生小孩好對不起他，好像虧欠了他。別人都活得理直氣壯，我活的好悲哀。
欣欣的婆家給了1年期的deadline，輔助生育的錢還要女方父母出。欣欣說，現在雙方父母鬧得很僵很僵，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知道敵人是誰，知道自己在反抗什麼，再強大的對手都可以想辦法去打敗。
可是這些媳婦們，被洗腦了“一定要生個孩子出來，才能在村裡抬頭做人”的女人們，她們真的知道其實自己最要對抗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內心嗎？
鏡頭裡的欣欣，沒有一秒鐘的歡欣，全是滿面愁容。這種對女性的生育迫害已經深深的內化到了欣欣自己的觀念裡，她似乎不怪老公不怪公婆，她也許只怪自己的命不好、只怪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鏡頭外的欣欣們，她們又能比欣欣擁有更多的選擇權嗎？她們能有更多自己的獨立意識嗎？
只有當“想不想生”代替“能不能生”成為女性生育的核心問題，我們才能看見這個世界新的希望。
結語：
據中國國家衛健委統計，近20年間我國育齡夫婦的不孕不育率，已從2。5-3%攀升至12-15%。目前，中國不孕不育者約有5000萬人。
被趕出家門後的文霞，剪去了原來的長髮，一頭幹練的短髮跟之前站在小丁身旁那個卑微的文霞，簡直判若兩人。
文霞說：我現在就想豁出去了！
我真希望，文霞能一直記得這句話和說這句話時的那份勇氣。
不能生育，不是女性的原罪。
世界那麼大，不是隻有小丁一個男人。
人生那麼長，也不是隻有生娃這一件事情。
（全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