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青未了|命途

文/祁亞平(甘肅)

卷著寒氣的街,有冬天的錯覺。在這樣的清晨,一定有故事降臨在每個人的身上:一個頭發蓬亂的男人站在二樓陽臺上,一支一支地抽菸。風很大,打掃街道的大爺又在製造蕭瑟的背影,起落不定的碎紙屑胡亂飛著。低頭中忽聞一種嘶啞的煙嗓女聲,她的聲音彷彿被炎症淋溼了,卡在喉嚨咳不出來。她貼近了我,喋喋不休推薦一種嫁接睫毛的新技術,我沒有抬頭看她,心裡突然升起某種共鳴,伸手接過她苦苦遞著的廣告單。

她眉眼流露欣喜,要求加我微信,要求我把這廣告拍攝下來發朋友圈。她這樣的要求使我之前產生的共鳴隨之消失,這瞬間的過分要求葬送了她奢望中的收穫,我斷然拒絕,並且把她遞給我的廣告單交給她,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煙嗓女怔怔地看了我幾秒鐘,也悻悻地轉身,她從我的側面向相反方向而去,她轉身的瞬間我看到她側面的俏臉上,有幾分落寞,彷彿她是披著某種希望出現又漂浮著一些不甘離去,而隨著她走遠,我看到某段時光裡清晰地重現出昨日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是這樣的落寞,總是希望得到更多,殊不知得到像一把沙子,根本握不住……

青未了|命途

天氣有點冷,我只是站在街口等姐姐,風很大,吹亂了我的頭髮。司機喋喋不休地跟我講他家孩子多麼不聽話,他的妻子多麼嘮叨,說他們都不像我這樣安靜從容。我真的不想回答他任何問題,人間家事啊,十有八九都相同,我們都是第一次投胎做人,誰能有多少經驗,更何況我並沒有多少家庭生活的悟性,甚至我討厭講述家庭故事。天氣確實有些冷,姐姐還沒有來,司機顯出不耐煩的樣子,我把剛買的油餅遞給他,他連連擺手說不能要我買的早餐,看到他驚慌的樣子,我笑了起來。然後街上的風又大了,因為穿的單薄,我開始暗暗發抖,但還是忍耐著把身姿站得筆直。

連續朝街口看,那裡像一個缺口,像一個黑夜,我期望從那缺口出現某種契機——就像在無人清醒的夜裡,我獨自清醒,就像天地漸黑時,我獨自白著。但我確定自己不是雪,不能捂住所有的缺口。當隱忍花像混沌一樣飄滿午夜街頭時,可能我還在北侖某個村落淋著大雨,記得那時候我沒有傘,只會慌不擇路的奔跑——

姐姐終於出現了,而我思緒正亂,她的步伐恰似母親,好像這段街頭正是母親走過的路,又被姐姐重複走了一遍——那低矮的身影,黑紅的臉龐,慈愛的笑容,就是我的姐姐。她提著一個紅色的皮包,左手捏著手機,腿不太利索,她繼承了母親所有善良品質。姐姐種莊稼特別認真,她總是過了晌午還在地裡鋤草。記得去年夏天,我提著茶水和饅頭去給她送飯,十畝玉米地就只有她一個人影,太陽鋪滿了世界,她是那麼小。那一刻,我遠遠望著陷在大山深處的姐姐,淚流滿面。姐姐看見我時,笑得很燦爛,我偷偷擦完淚水,若無其事地跟她拉家常,她不知道,她這個脾氣古怪性格倔強的妹妹,內心其實一直都很柔軟……

今天我要帶著姐姐去看病,日積月累的勞作,姐姐身上有很多暗疾,她腿不好,頭疼很多年了,脊椎也不好,昨夜突然打電話說肚子很痛,我擔心了一晚上,一大早就趕到了鎮上。這時候天氣更冷了,我接過姐姐手中的包包,讓她上車坐在前邊,一路上司機把車開得非常平穩,窗外的景色我沒心情看,只盯著姐姐,她的臉色還好,就是一直彎著腰,我遞給她一瓶水,她喝了兩口,又低下了腰。

青未了|命途

輾轉幾十分鐘,車子進入西峰市,街道還是悽清的顏色,許多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走過去。我突然想有什麼可以抵達一種穩妥,給人安慰?想起夜裡睡不著時認真寫下的字帖和詩句,那就像用孤獨煎熬出來的路,看不清脈絡,說不出經年,不是海角天涯,也不是珍重再會。我們似乎都在重複往生的路,我們都在把前生還給今生,把今生還給來世。在這一場飄零的路程中,病苦災殃一直在墜落,這不是歸途,而是命途。

青未了|命途

作者簡介:祁亞平:甘肅慶陽人,慶陽市作家協會會員。酷愛文學,多年堅持寫作,有作品發表在《農村大眾》《青年文學家》《精短小說》《大渡河》《甘肅經濟日報》《湛江日報》《黃河文藝》《神州文學》《保定廣播電視報》《隴東報》《遼寧文藝》《五點半詩刊》《北斗》《九龍》《黃河象》《山魂》等紙媒,有幾百篇散文發在各網路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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