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落杯（閒致散文）

杏林分香

文

這些天，不知從何時起，我的杯子裡開始有了花木的味道，淺淺淡淡的，青青白白、遊絲若細，翠碧可人。

它們大都是金銀花、乾草之類的，後來又加進了小白菊。

那個金銀花實在是太愛人了，花柱細細長長的，放進水裡像極了一隻只綠玉色的蝌蚪，有著長圓的腦袋，遊曳飄動的尾鰭。我一看就十來分鐘過去了，它們經常在這碧波色的水裡，浮浮上上、下下、穿梭、來回，遊著遊著就帶上了生物體的活力。有時，熱水倒下去的那刻，我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怕要燙著它們了。

說到這金銀花，我幾乎沒見到過它的花，從藥店的百草櫥裡拿回來就是那樣子，意識裡存留了印記，認為那是它的花柱，或是花的哪一段莖？最終查了下花譜，才徹底瞭解那是它的花苞。

看到金銀花樹的那一刻，可太美了。花絲與花片有型張開，如一隻只小小的白羽鶴，站立在翠樹綠葉之端，翻卷開了翅膀。早開的羽翼變黃，鵝黃英萃，連喙和指都黃了。後開的白羽如雪，亭亭玉立。如黃白兩鶴並立枝頭，昂首鳴唱。一樹兩色花並放，我知道了它的名諱了。它還有另外的一個名字我也很喜歡，忍冬。那樣的耐心，那樣的於寂寞寒冬中忍受到花昭的到來，聽後讓人心都為之顫動的花。

稍後，小樹的年輪進來了，褐色的樹皮，新白的木面，文理都歷歷在目。一截截，一片片，勻實悅目。我真要讚歎現代的機器了，佛若每一片都是有其基準數目的。菲薄到片片薄厚，幾近透明。浸到杯子裡，細嗅，仿若能聞到裡面散發出的木樁芯味道來。啜飲之後，才回味過來那是甘草。漸漸地，小白菊也加了進來，朵朵浮在水中，像在水裡開出來的小蓮。似底下真的有給它輸送養料的淤泥託著，它才開的那樣有底氣，那樣坦然。真是奇妙，無論怎樣的花，乾花、還是正開著的花，一放到水裡，立刻生機盎然。水真乃萬物之源不是虛說。我的水杯裡因為漂滿了這樣的花，這樣的樹年輪而杯藏萬壑。柔婉到像秋空裡的柔雲，像春水裡的細波。

我在這樣沁著木葉、花的杯子裡，品金銀花的草青味，小菊的澀蒿味，甘草的喜甜味，喝著喝著，身體裡不亞於飄起了浮雲。不知覺中四季的味道撲面而來，春季的寧馨，夏季的素芳，秋季的馥郁，冬季的儼醇。

原來，我們的身體裡一直裝著一個植物的世界。從春天裡啖食了泥土裡剛長出來兩隻角的野芽，到夏天滿心滿眼快意湧湧都要盡收眼底的花、葉，到秋天的悲草木之凋零，到冬天的靜待、蘊藉著下一個的草色入簾青，萬木始花、蒼鬱繁茂的又一春。

中國的詩成是從《詩經》裡走出來的啊，從葩草的胼手胝足、肌膚相親中潤澤而來的啊！而另一端中國的藥成是從神農嘗百草的遍嚐遍傷裡嘗試出來的啊！從《本草綱目》的圖譯、記錄中惠存而來的啊！才使得我們身體康健、安寧，摒除傷病傷痛之苦。

原來，我們的身體裡真是裝著一個植物的世界。花木只是其中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