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看《雪中悍刀行》這部電視劇過程中，不少人剛開始時應該都對劍九黃這角色選擇忽視吧，這個老黃在我們眼裡就跟在徐鳳年眼裡一樣，只是一個動不動就憨笑、逃跑、烤地瓜的普通馬伕、忠實僕人。所不同的是徐鳳年自記事起身邊就有老黃跟著，老黃陪他遊歷期間也沒少忍飢挨餓，他倆有感情，而我們跟老黃沒交情，對這樣一個普通的老僕自然不會多注意。但又不得不承認的是很多人身上都有老黃的影子，我們都是曾經的劍九黃，但最後卻沒有幾個人能像劍九黃那樣，有勇氣去找具備天下第一傲視群雄資格的王仙芝決戰。
劍九黃原來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打鐵匠，在鑄劍過程中突然有一天悟了劍道，成為了一名劍客，然後就遊歷江湖，收集天下名劍，入其劍匣，天下十大名劍他一人就收集了六把。然而，在去東海武帝城挑戰王仙芝時留了一把黃廬在城牆上。他打到一半時就知道自己輸了，當時特別害怕，怕死，怕敗，後來就逃了。
老黃的畏懼心理很嚴重，重到離開武帝城之後好幾年了，還天天做噩夢，夢見他被王仙芝打敗了，丟了性命。正是這份恐懼，他來到離東海很遠的北椋，像老鼠一樣一直躲，不敢去面對武帝城，不敢去面對王仙芝。
老黃的這份恐懼很多人都經歷過，當面對像王仙芝這樣自稱天下第二、但江湖其實無人敢稱第一的強大對手時，或者說面對很多怎麼看都無法戰勝的困難、危險時，我們都會像老黃這樣害怕，怕失敗，怕死亡，開始逃避，開始甘於平庸，做個以前自己最瞧不起的人。很多人可能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一輩子都無法面對自己心底的王仙芝。只有少數人會像老黃這樣遇到徐鳳年這樣影響自己的人，並從平凡與苦難中克服恐懼，提升境界。
老黃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跟隨徐鳳年遊歷了三年，他才過了這一心理關，克服了內心的恐懼。是不是跟徐鳳年一樣好奇苦遊個三年怎麼就不怕了呢，這兩者之間能有什麼關係？有，大有關係，徐鳳年這個年輕人的無所畏懼深深地影響了老黃。徐鳳年並不會武功，可在遊歷的三年裡，他沒躲過，沒退過，沒怕過。一個一點兒武功都不會的人尚且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心理，他作為一個被稱之為近五十年用劍高手、用劍能力僅在劍神李淳罡等少數人之下的劍客，怎麼可以做個縮頭烏龜呢！
於是，老黃突然覺得什麼都不怕了，失敗也就那麼回事，終於可以面對那個在他胸口壓了三十年的武帝城了，終於可以去面對心底的王仙芝了。
跟徐鳳年遊歷的三年裡，除了克服內心的恐懼外，老黃還悟出了劍九。此前的他雖號稱劍九黃，但第九劍根本就沒弄出來，直到跟徐鳳年遊歷了三年，把三年的點點滴滴融在裡邊，這才有了劍九。
恐懼沒有了，還悟出了劍九，老黃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他要去武帝城再次挑戰王倆芝，把三十年前沒打完的架打完，勇往直前、永不後悔。其實，還沒打他就預料到了結果——輸、死，當年他害怕的東西都會一一成為現實，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三十年前他挑戰王仙芝不過是想爭個高下，像俗人那樣博個天下第一的頭銜。三年遊歷後，他悟出了真正的劍道，不是要打贏某個高人，而是要有敢於挑戰高人、在高手面前不退縮的勇氣，即使敗了甚至死了也是光榮的，與其說是挑戰王仙芝不如說是挑戰自己，是在翻越自己內心壘起來的那座山。所以，即使預料到了結局還是去了。
是的，一個真正克服恐懼、勇於挑戰自我的人，在超越面前生死富貴都不算什麼，就如著名女詩人李清照在《夏日絕句》裡寫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勇於不斷超越自我的自己就是人中豪傑，不幸死了也定是鬼中的英雄，別人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做那個勇於突破的自己。
老黃是幸運的，在遲暮之年裡遇到了徐鳳年，一個包容他、懂他的人。雖然他向徐鳳年隱瞞自己真實身份很多年，在陪徐鳳年遊歷的三年裡，多次棄徐鳳年而逃，多次把拐來的地瓜等食物吃個乾淨、一口也沒留給自己的少爺，可徐鳳年也只是嘴上抱怨幾句，從不往心裡去，哪怕在他與湖底老魁打鬥中見識他有非一般的武功後也不興師問罪，而是事後認真聆聽他過去的故事。徐鳳年也知道王仙芝很厲害，也料到老黃此去可能凶多吉少，卻並未阻止，因為他知道老黃與王仙芝的那場架是老黃的心病，老黃一天不去把架打完一天都不會快樂，雖生尤死，因此只寄語老黃趕緊回來，給他烤地瓜。
當然，老黃對徐鳳年也不錯。走前先是降服湖底老魁，代替他保護少爺，讓徐鳳年多個護身符。儘管他知道徐驍對徐鳳年的寵愛、重視，已經安插了不少死士在徐鳳年身邊，但護身符多多益善呢。不僅給徐鳳年找個護身符，還讓徐鳳年跟他的第九劍取名，當徐鳳年說三年遊歷中他們走了六千里，要以六千里命名時，老黃十分滿意，那六千里不僅見證了他克服內心恐懼、悟出劍九的歷程，也見證了他與徐鳳年同甘共苦、肝膽相照的情誼，還有什麼比六千里這名更有意義呢。
“老狗老狗，天下沒有；土裡埋骨，甜裡尋苦。”老黃經常掛嘴上且唯一能唱的這首歌，徐鳳年曾經是那麼的討厭，老黃要走時卻覺得這歌那麼動聽，讓老黃再次唱起來，還跟著數拍子。此刻他才知道，這首歌唱的正是老黃自己呢。
剛開始時老黃大概是揶揄自己吧，好好劍客不做，非要做公子哥身邊的老犬，哪天遊歷到某地可能就隨死即埋了。過了心理關、悟出第九劍後再唱時卻是另一種心境，覺得原來挖苦自己的歌還是蠻合適也蠻灑脫的，狗代表著忠城，他雖對少爺隱瞞了身份，卻始終忠心耿耿，像他這樣的高手甘願給公子哥烤地瓜的天下也沒誰了，本是可以繼續在少爺身邊安享晚年的，卻非要去武帝城找死，這在俗人看來是甜裡尋苦，可他那裡卻是苦裡尋甜，人這一生終有一死，作為大名鼎鼎的劍客死在實則天下第一的人手上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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