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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孔子學說的思想基礎與核心

仁:孔子學說的思想基礎與核心

“仁”是孔子學說的核心柱石。無論是“修己以安百姓”也好,“為政以德”“齊之以禮”也好,抑或“君子”“孝悌忠恕信”也好,其意義指向都是一個“仁”字。“仁”是孔子學說的思想基礎與核心。

“仁”在《論語》中使用頻率最高,全文出現109次,是孔門師徒經常討論的重要話題之一。《說文解字》:“仁,親也,從人從二。”“二人”為“仁”。“仁”涉及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簡單地說,孔子的“仁學”就是關於人與人如何相處的學說。那麼,人與人應該如何相處呢?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顏淵》)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雍也》)

在孔子看來,人與人處要相愛,“仁”,就是利他,要惠及他人。利人越多,“仁”跡越著,“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便可入聖域;只做好自己,還不能算“仁”。所以,孔子不輕許人以“仁”。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子曰:“未知。焉得仁?”(《公冶長》)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公冶長》)

楚國令尹子文可謂盡職盡責,陳文子做到了清潔自守,都稱不上“仁”,因為只是“做好了自己”,不足以利他。子路、冉求、公西赤,各具其才,也算不得“仁”,因為“可使”歸“可使”,尚無實績,無人受其惠。

像冉雍,孔子說他“可使南面”(《雍也》),但有人說:“雍也,仁而不佞。”孔子說:“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公冶長》)也不許其“仁”。

原憲問“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孔子說:“可以為難矣,仁則吾所不知也。”(《憲問》)難能可貴,不知其“仁”。

只有像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那樣施惠於民,澤被後世,方可稱“仁”。故如管仲有“三歸”“反坫”,孔子責其不知禮,卻說“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憲問》)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憲問》)

“仁”,作為一種德品,必須進入一種境界,這種境界以天下為己任,以百姓之心為心,意在“博施濟眾”而忘其身,矢志不渝,像微子、箕子、比干那樣,方可當之。“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在眾多弟子中,孔子只認為顏淵庶幾近之。“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雍也》)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陽貨》)

“恭、寬、信、敏、惠”五德,是“仁”者的基本修養。修此五德,必須從我做起,持之以恆,歷久彌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里仁》)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

“仁”,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良心發現,更不是刻意作秀,而是人生價值觀的外在表現,時時處處,順其性情。有是心然後有是行。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仁”在人的心中,“仁”在自己腳下。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顏淵》)

“仁”與“禮”相輔相成,“仁”為內質,“禮”為外文。樂而行之,視聽言動不違“禮”就是行“仁”。孔子說:“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陽貨》)“禮”不僅僅是“犧牲玉帛”等形式之儀,“樂”也不僅僅是“鐘鼓琴瑟”等婉轉之音,又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八佾》)“立於禮,成於樂”(《泰伯》),“禮”“樂”的實質也是“仁”。離開“仁”,也就談不上“禮”“樂”。“仁”是“禮”“樂”的核心,“禮”“樂”是“仁”的表現形式。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雍也》)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衛靈公》)

“為仁由己”,推己及人。從積極方面說,自己想要有所建樹便使別人有所建樹,自己想要人生通達便使別人人生通達;從消極方面說,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不要施加給別人。這是“仁”的核心理念。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

“一以貫之”者,即是核心,即是神髓,即是基礎。曾參以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恕”即夫子之“道”。“忠”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恕”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換句話說,“忠恕”就是“仁”者之事。夫子之道,以“仁”貫之。子貢說:“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孔子說:“賜也!非爾所及也。”(《公冶長》)孔子認為子貢暫時還做不到。

(樊遲)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雍也。)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

孔子認為“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衛靈公》)“仁”是人須臾不可離的東西。“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里仁》)難事做在人先,享受退居人後。平日待人謙恭有禮,從事工作嚴肅認真,與人交往盡心誠信,即使到了偏僻荒遠的地方,也不能丟棄。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顏淵》)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學而》)

“仁”,不是諾言,光說不做,“仁”是行動,行在言前。“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里仁》)花言巧語的人,很少有仁者。然而是否寡言少語就是“仁”了呢?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子路》)

剛強,勇毅,樸實,寡言,其貌近似於“仁”,但並不就是“仁”。“仁”根於心,見於行,表裡如一,始終如一。不管是窮困,還是通達,心中永遠裝著他人,裝著百姓,唯獨沒有自己。這不是一時一事之偶然為之,而是一生一世的不懈追求。孔子說:“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里仁》)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里仁》)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里仁》)

“仁者安仁”(《里仁》),“泛愛眾,而親仁”(《學而》),但“仁者”並非沒有憎恨,沒有是非。仁者有愛也有憎,愛憎分明,有是也有非,是非皎然。“惡夫佞者”(《先進》)“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陽貨》)等等,皆孔子之所惡;冉求為季氏聚斂,宰予言過其行,子貢方人,子路其言不讓等等,皆孔子之所非。凡有害於“仁”,無益於民的事,皆仁者所憎,所非。

綜上所述,“仁”作為孔子學說的思想基礎,它的基本內涵是利人,惠及他人。由此孔子樹立了“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憲問》)的人生價值觀。孔子的一切學說都圍繞“安人”“安百姓”來立論;孔子的一切行事都為了“安人”“安百姓”而為之。孔子的弟子曾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泰伯》)

《說文》:“儒,柔也。術士之稱。從人需聲。”儒,本是從上古巫、祝分離出來的一種社會職業,班固所謂“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許慎認為“儒”之為字是“形聲”,其實看作“會意”也未嘗不可。人需為“儒”。“儒”者,致力於人之所需。“人之所需”者,衣食也,仁義也。

君子行仁義而致民衣食,民足衣食而樂行仁義。儒者致力於人之所需,決定了從事這個職業者一生的積極進取精神。孔子一生“棲棲”,“知其不可而為之”(《憲問》)體現的正是這種進取精神,孔子這種進取精神的動力源就是“仁”,大愛無邊。

然而後世之闢儒“隨時抑揚”,曲學阿世,遂使儒學“違離道本”。譬如君權“受命於天”“天人感應”“三綱五常”之類,道貌岸然,危言聳聽,關注的焦點已不是百姓,而是皇權,維護皇室既得利益而已,遠非孔子學說“務民之義”(《雍也》)“先之勞之”“富之”“教之”(《子路》)那樣出自赤誠,見得親切,聽得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