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wannam 給手中的模型上完最後一道漆，緊接著把它放到架子上晾曬，再把噴槍清洗一下，一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很多時候，我們拿到的模都不太理想，但透過上色，可以讓它產生一種驚豔的視覺效果，
就跟人化妝、做造型是一樣的道理。
”
20世紀80年代以降，國內ACG 文化蔚然成風，手辦等甫一出現，便收穫了一大波忠實擁躉。
這股風潮時隱時現，直到近幾年，經潮玩市場推波助瀾，迅速發展成為一股勢不可擋的浪潮。
艾瑞諮詢資料顯示，2020年，中國泛二次元使用者規模已突破4億大關。
而由此誕生的一批小眾職業，也隨之被推到時代的幕前，塗裝師即是如此。
廢土朋克風格兔子
冷嶽塗裝作品
模型，也常常被稱為手辦，指的是以動畫、漫畫、遊戲、小說為題材的人物、怪物或者由設計師自主設計製作的實體收藏品。
其最早形態是素體白模——GK，即玩家拿到手的並非成品，而是成套的零散部件，需要玩家自己打磨、拼裝並進行上色。
塗裝師即脫胎於此，指的是為模型進行“塗”和“裝”兩方面加工，使其視覺效果更立體、豐滿，更具藝術表現力的人。
“這個圈子裡面流行這麼一句話：沒有上色的模型就沒有靈魂。”作為最早一批玩GK的80後，Chris。Wang 的童年即是在和模型“較勁”中渡過的。
Chris。Wang 童年經常參加模型比賽
“當時流行美式風格，坦克車、飛機、潛水艇、兵人等軍模都是很常見的題材。”Chris。Wang 回憶。
這類模型審美以寫實為主，且考究歷史背景，
塗裝重在突出與特定時期相吻合的氣質。
“打個比方，我要塗裝的模型是個坦克，那麼，我可以做出一些戰損、彈痕或者故意做舊的效果，讓它有一種久經沙場、身經百戰的感覺。”Chris。Wang 解釋。
先裝後塗，模型本質上是手工作品
Chris。Wang 供圖
“模型玩多了，就會有自己的想法，你發現自己對買回來的模型不滿意，那就上手改吧。”
根據80後塗裝師冷嶽的描述，
塗裝師的誕生似乎主要是因為玩家自我意識的覺醒。
只是自學成才往往意味著“術業有專攻”，因此大部分塗裝師能夠操刀的品類相對單一。
動物GK
冷嶽塗裝作品
“
塗東西的手法都不一樣，所以就不一定能跨行
，你想在一個裡頭達到登峰造極，那再切換到別的地方的可能性非常小。”
尤其是千禧年以後，模型的審美風趣似乎發生了一次分水嶺一樣的轉變，軍模光環褪去，
ACGN文化聲勢漸起，二次元成為審美主流。
與此同時，BJD、潮玩、影視動漫衍生品等品類也相繼壯大，並細分成為不同的圈層。一時間，模型圈熱熱鬧鬧，五彩繽紛。
二次元主張簡潔明快的線條
戈凡塗裝作品
與以往的GK不同，此時的模型大多為色彩亮眼的成品，然而，
“對比全噴漆的官圖，玩家都在吐槽這種塗裝完全浪費了優秀的原型。”
Kwannam說。
因此，此時的塗裝師不再需要對模型進行組裝，重點是在“塗”上下功夫。
“我從小就對手辦感興趣，當時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新品上市，想盡辦法也要攢出錢來買，不吃飯、走路上學都是常有的事。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七龍珠》。”
二次元手辦多以動漫形象為題材
Kwannam塗裝作品
90後塗裝師Kwannam專情於特定形象的塗裝師，從其收費大抵也可看出行業標準。
“一般會有個底價，稿費給的多，那我們會在工序上面複雜一些，比如把底色洗掉或者是打磨打磨粗糙的地方。”
塗裝重在還原人物神韻
Kwannam塗裝作品
更為具體地說，首先是根據模型本身的材質和底色來衡量基本工作量，如半透明色模型的工作量最小，隨著顏色加深，基礎工作量也逐漸加重。
然後才是所使用的藝術手段如電鍍、做舊、滲線、陰影、漸變等與呈現效果。
至於塗裝水平的評判，一是看塗裝師本人鑽研的用心程度，二是各有各的塗裝風格，塗裝師和玩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要找契合點”。
《七龍珠》中的悟空
Kwannam塗裝作品
“不過，給模型做塗裝始終都不是一個特別能賺錢的行當。”
Chris.Wang見證了塗裝從“最開始只是對此感興趣的年輕人在做一點好玩的事”發展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工種的全過程。
具體算下來，歷程不過二、三十年，截至目前，在服務、交易等方面尚未形成規整的體制。
塗裝風格與審美與特定年代掛鉤
Chris。Wang塗裝作品
“一體20多公分的模型，收費大概是600左右，其實就是收個辛苦費和材料費。”Chris。Wang介紹。
但隨著領域的細分，塗裝師的定價參考也逐漸有了多元起來。時下最火熱的，莫過於改娃師，
改娃師是潮玩圈對塗裝師的特定稱呼。
“有的人想把模型本身的形貌也改掉，所以我們是先改後塗。”95後自由改娃師戈凡解釋道。
戈凡平時也會給自己改玩具
2017年，隨著泡泡瑪特的崛起，潮玩領域急速擴張，除卻SoapStudio、QueenStudios、開天、HOT TOYS等老牌潮玩雕像品牌，網際網路大廠也盯上了這門生意。
B站、騰訊、阿里、網易、小米爭先“下海”，而設計師獨立工作室更是如同雨後春筍，紛紛冒了出來。
南方財經報道稱，2017年-2021年，中國每年成立玩具相關企業數量從42。9554萬家飆升至150。3592萬家，其中2019年成立企業數量同比增速超過125%。
得益於此，塗裝師成為稀缺崗位，社會熱度居高不下，
但凡是在各大社交平臺釋出自己的塗裝作品，他們總能贏得滿屏讚譽。
塗裝師在社交平臺呼聲很高
戈凡即是其中一員，於他而言，改娃師最重要的意義在於藝術、興趣與自由。
比如即時靈感後的創作、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工作時間和節奏，“要是有工作的話，往這兒一坐就是後半夜2、3點了。”
趕工雖累，但也同時也說明戈凡不愁訂單，與各家潮玩工作室出聯名款保證他能在每月獲得15k左右的收入。
戈凡工作臺一角
“IP方會根據塗裝的數量和難易程度進行定價，然後再根據行規，五五分賬。”
他繼而補充道，
自由塗裝師是個能者多勞的活計，出品的速度對收入的影響也不小。
“我自小學工筆，做東西很慢的，但是改娃
自由，而且自己也喜歡，
累一點、少賺一點我感覺也沒什麼了。”
在戈凡眼裡，玩具擁有無限樂趣
與官方合作的另外一種情況是，塗裝供品牌宣推所使用的樣品，這一類的費用較高，塗裝1體的價位在2500-5000之間。
“但單子非常少，而且涉及保密性質，所以一般就由公司自己的塗裝師做了。”Chris。Wang補充。
根據在BOSS直聘平臺上釋出的崗位詳情，公司聘用的塗裝師的月薪並不高，區間為7k-12k。
這在Chris。Wang 那裡也得到了驗證，“挑你的學歷背景和技能什麼的，但給錢又不多。”大部分應聘的都是經驗不足的年輕人。
但他自己憑藉一身本領，仍被一家老牌模型公司高薪聘用，樣品塗裝、產品拍攝、盯工廠生產、談藝術家合作、備展，Chris。Wang 對這些都不陌生。
“所以技能傍身才是硬道理，PS、動畫、3D建模、策劃等都是加分項。”
冷嶽還強調，無論是自由塗裝師還是前往公司就職，
塗裝師總歸是靠技術吃飯
，“多學習、多琢磨，做好了之後，價格能一點一點往上抬，不是說一成不變的。”
先“武裝”自己，繼而再索求回報，這個道理在塗裝師這一行似乎分外鮮明。
劍齒虎博物館雕像成品
那麼，塗裝師作為一種技術工種，它的發展前景是什麼呢？
談及這個問題，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答案。
“有一種說法是，做塗裝師的人，最後都想要成為原型師，或者是在原型上面有一點自己的發言權。”Kwannam 說。
原型與塗裝各有表達
原型師即是設計製作模型的人，一件令人眼前一亮的模型往往是原型師和塗裝師通力合作的結果。
兩者本質上並不存在隔離，區別無非是後者強調噴塗技法，而前者則需要對生物解剖知識更加熟稔。
因此，很多人能夠在塗裝師與原型師之間自由切換。
只是，即便是能身兼兩大要職，但個體精力畢竟有限，因此不得不根據個人偏好做出取捨。
《海獺兄弟》
《權力的遊戲》中的卓耿
上下圖均為凱渠原型設計，冷嶽塗裝作品
因此，更為理想的狀態是，合作默契的原型師與塗裝師共同成立工作室釋出原創作品，產研一體，自產自銷。
“目前國內好多工作室創作者都是夫妻檔，一個設計原型、一個承擔塗裝，穩定又和諧，也能更好的決定一個工作室的風格和氣質。”冷嶽介紹。
“根據我的瞭解，塗裝師更加稀缺，他們經常排單很長，根本塗不過來。”80後原型師凱渠分析。
今年是他轉向從事古生物模型製作的第2個年頭，目前已為國內外的各大古生物博物館“復原”了幾十種古獸。
食肉牛龍博物館雕像製作
賽道雖未更換，但已然有所破圈，這份工作不僅要求他與搭檔親密無間，
同時還更為注重科學與嚴謹的行事邏輯：
“原型師更專注於根據化石以及最新的科學復原圖去還原古生物的實物立體形象，而
塗裝師則要參考現實當中的同種類動物，基於生物規律設計配色，營造真實感。”
根據各種資料資料3D雕刻復原
除此之外，更有人上到生物、化學，下至美術、雕塑、制模，全都技能滿點，
於是乾脆跨行當起了電影特效化妝師，成為橫跨模型圈與影視圈的“十字形人才”。
無論是精進技術、研發產品，還是跨行開花，80後塗裝師已然各憑本事，創出了一番新天地。而90後、95後小年輕們也正穩打穩打建設自己的小事業。
戈凡深信，更深遠的計劃不必操之過急，因為從塗裝到成立工作室“本就是一條道上的東西”。
《媽媽去哪兒了》
戈凡塗裝作品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能夠
不斷產出自己滿意、也深受粉絲喜歡的優秀作品，
“這是讓我堅持做下去的最大動力”。
都說五歲一代溝，但
喜好或從事塗裝的人群卻幾乎囊括了從80後到00後的各個年齡群體，並不因年齡形成區隔。
畢竟，有誰能拒絕得了玩具帶來的樂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