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驀然回首,歲月如歌,我的教學生涯片斷回憶

教師節在即,不由得又回想起四十年來平淡無奇的過往,一幕幕揮之不去,不時浮現於腦海之中……

超長工作時間

1974年——2001年,長達27年間,我們的工作時間都在十小時以上,這只是個概算,有的時候恐怕會更長。記得剛教小學時,由於缺少校舍,我自己單獨在一個地方教,當然時間自己掌握。夏天裡,早晨五點到學校辦公學習,六點多匆匆吃罷飯又來到教學點,十一點半多放午學,中午十二點半到校組織學生午睡,下午六點多鐘才放學,一天幾乎工作十二小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在望城中心中學任教,清晰地記得,我們放晚學時,機關、工廠的人們已在街頭上看央視的《新聞聯播》了,這說明已是七點多了。

驀然回首,歲月如歌,我的教學生涯片斷回憶

冬天裡,兩頭絕對看不到太陽。天矇矇亮,就要辦公學習或是組織學生上早自習,下午必須快看不清了才放學。記得一次晚辦公後的路上,一位老教師感嘆道:“有誰知道每天晚上有這麼幾個人才下班呢?住若干年說起來,人們會相信嗎?”大家苦笑著點點頭。

那個年代,上級規定的時間就超過八小時,那時有個刊物名叫《八小時以外》,對我們而言那是奢望。為何工作時間居高不下呢?在當時有幾種情況逼得你不得如此。早期,人們對教師意識裡充滿歧視,文革期間被稱為“臭老九”,民辦教師則是名副其實的“臭老十”。生產隊那時上早工,教師當然也必須有早辦公。至於晚辦公,在人們潛意識裡覺得那也是自然——因為你們不是體力活,就應當多幹會兒。高考恢復不久,在統考的指揮大棒下,為了提高教學成績,人們忘記了計較,義無反顧地早到晚歸,所以工作時間越拉越長。那時,沒有一個人按點到校,去得稍晚的,大有灰溜溜的感覺。當時,領導會經常表揚早來晚回的老師,在時間上,老師們真正做到了無私奉獻,很少抱怨。

2001年,我來到了萊西市濱河小學,市裡、學校嚴格控制學生的在校時間——小學生在校不得超過六個小時,這個政策一直延續至今。在時間上,教師和學生獲得極大的解放,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可以說真是幸福多多了。但是不得不說,由於學生在校時間短,也引發了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全國各地輔導班異軍突起,許多人不明就裡,把攻擊的矛頭指向教師,我不否認也有個別教師參與其中,但這眾多的輔導班決不是老師們的產物,山東省早已明文規定教師不得參與有償家教。我只感嘆,超長工作無人疼,按時工作風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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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常工作壓力

現在的年輕同行有時也叫苦,抱怨工作壓力大,君不知,我們那時壓力有多大?

教師的天職是教書育人。單就教書而言,壓力如山。先從工作量來講,那時小學基本是包班制,幾乎所有課程一人來承擔,你試想,有幾多休息的時間?教初中,一人教兩個班的語文或是數學,語文作業多,批改費時費力,先前有個不成文的習慣,教語文的往往還要當班主任,這壓力你能體會到嗎?有一年,同級部的一位女老師請假一週,學校也找不到人代課,她找到了我,我這人心軟,答應了。一個人教四個班的語文,那真是連軸轉啊。一位同行調侃我:“你可真行啊,真能創造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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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最大的壓力來自於教學成績,統考是壓在教師頭上的一座大山,考完全鎮排名次。記得有位教委領導很“高明”,由於那時民辦教師多,為施加壓力,他把教師的統考成績通報到各個村莊。還有一位自視甚高的校長,直接把老師的統考名次在校內公佈,這些帶有屈辱性的高招,使得人幾乎窒息,考得不好的,只能夾著尾巴做人。為了提高教學成績,人們挖空心思,歪道、正道同放奇葩。有一年,一位剛畢業的女老師,平日裡一考一團糟,結果統考全鎮第一。我問學生,你們最後是怎麼複習的,學生囁嚅著說:“老師讓我們把……這份題背過。”領導也心知肚明,要她在會上交流經驗,她高低也不講,只好作罷。但更多的老師是把精力投入教學之中。那時“題海戰術”盛行,一到統考前,辦公室裡一片忙碌,刻鋼板的沙沙聲,油印機的哐當聲,不絕於耳。多是各自為戰,自己出題,蒐集題,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放學時,各科老師幾乎都發試題,老師苦,學生苦,苦不堪言。

那時是千帆競發爭第一,因為評先選優,沒有幾個第一的很難入圍,雖是上游卻望塵莫及。為了爭第一,不付出很大的努力幾乎也是不可能的。後來,又搞什麼“末位淘汰制”和“教師聘任制”,目標都是給教師加壓。想起過去超常的工作壓力,簡直如同浴火、煉獄,看看今天,應倍加珍惜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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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常的忙碌

現在的人們常羨慕教師的節假日多,回想當年,卻是另一番滋味在心頭。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星期天半天或一天,大假有麥假、秋假、寒假,但不管什麼假,教師幾乎是得不到悠閒的。麥假,要在烈日下帶領學生撿麥穗;秋假,要組織學生復收地瓜。寒假,一出初三、四就要學習開會。一個方圓十公里的鄉鎮,本可以早出晚歸,可恨的是非要集體打地鋪住宿,空曠的屋裡沒有一絲暖意,晚上人們衣服不脫擠在一起取暖,此一幕足見教師是多麼遭人歧視!尤其是那些橫行鄉里的惡官,他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那時,教師就是一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廉價勞動力,他們,似乎對教師有著刻骨仇恨,一天也不願你閒著,你看,整梯田,有老師們揮鎬揚鍁的身影,修公路,塵土飛揚中有老師們勞動的場景,麥田裡,有老師們揮汗如雨的身姿……行文至此,氣血洶湧,心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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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那時常有一種“躲在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的僥倖,這些繁重髒苦的勞動我卻躲過許多次,因為每到三夏、三秋,公社裡都要辦《三夏戰報》或是《三秋戰報》,讓我當通訊員,負責一個片的採訪和送遞。於是,騎輛腳踏車每個村跑,或參加會議,或現場參觀,或現場採訪,接下來是寫稿、送稿、送報,馬不停蹄,卻也有點忙中偷閒的小得意。

超差的辦學條件

當年的辦學條件與現在比是天壤之別,豈是一個“差”字所能代替得了的。1974年我在村裡教小學,沒教室,先是在村東的一幢房子裡,後又搬到大隊會議室,最後又到了大隊院的東廂房,這廂房房間窄,窗戶小,夏天一進教室汗酸味撲鼻而來。有的學生衣服多日不換洗,多數頭上汗酸氣味。我靈活機動,破例把課堂移到了院內樹林裡,這樣師生都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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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教室如蒸籠,冬天教室如冰庫。上級撥得烤火煤很少,只有冷風刺骨時才生一會兒爐子禦寒。上課時,老師把爐子調旺了,一下課,熊孩子立馬又給弄得奄奄一息。那時不少孩子手腳都有凍瘡,有的手凍得像爛瓜似的。

1977年,那時生源太多,校舍多年不建,於是各大村莊自己小學辦初中班,初中學校辦高中班。這一來,校舍還是成問題,師資更成問題,根本找不到高學歷的人,這功勞有文革的一份。沒辦法只能湊合,小學的教小學,初中的教初中,高中的教高中,當然還有更甚之的,總之,大家都成了本事人。我們村也概莫例外,初中班來到大隊院,教室還算湊合,當然那是個倉庫。沒有辦公室,開始先在初二班後面用紅磚幹壘了半截牆,裡面就了辦公室,後來又在院的西廂給我們騰出了一間,總算有了一個有點樣的辦公室。教室本身是庫房,通風、透光都不好,可冬天真通風,因為門朝北,冷風肆虐,教室如冰窖。

驀然回首,歲月如歌,我的教學生涯片斷回憶

過去的學校,也就是幾間破房,幾塊石灰或水泥抹的黑板,幾盒粉筆,幾個黑板擦,幾摞白紙,幾瓶紅藍墨水,或高或矮的破桌凳,這大體就是一個學校的“家產”了。

如今的學校,雖有樓房和平房之區別,但大多擁有音體美等功能室,大多有多媒體教學設施,大多有廚房、餐廳,大多是塑膠操場,大多是新桌椅,大多有漂亮的校車接送,辦學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匆匆四十餘載,社會發展進步了,我從事一輩子的教育和學校,漸漸離我而遠,產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撫今追昔,過往已成夢,驀然回首,歲月已成永存心底的歌。

2019年9月7日修改稿(原創)

驀然回首,歲月如歌,我的教學生涯片斷回憶

作者李仁龍(天水),山東萊西市人,1954年出生。中師學歷,從事中小學語文教學近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