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有人說人落難了不僅親戚朋友不待見,就連父母也瞧不起,是真的嗎

高二的時候因為重度抑鬱症休學在家,期間兩次自殺失敗,病情一直反覆,不說話不出門不想吃東西,父親厭煩我讓我滾出去,從小最依賴的母親嫌我累贅問我有沒有男朋友,跟我說有的話可以嫁過去了。

那一年我剛滿十八週歲,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兩年。

事先宣告,這些並不是發生在古板封建的七八十年代,而是二十一世紀一十年代末,也就是剛兩三年前而已;也不是發生在偏僻落後不通教化的山溝溝裡,是經濟發達沿海城市的一個小縣城。

有人說人落難了不僅親戚朋友不待見,就連父母也瞧不起,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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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大家大概會覺得我父母可能從小就不待見我,所以這麼迫不及待地希望我早點遠離他們,別拖累他們吧。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我從小文靜內向,成績優異,懂事省心,一直是別的家長嘴裡的“別人家的孩子”。父母從小也都很驕傲有我這麼個女兒,多給他們掙面子啊。

所以雖然我只是他們抱養回來的,也從來沒有虧待過我。生日會給我買蛋糕,發工資了會帶我去超市買零食,在我受欺負的時候會帶我去找人理論。

甚至在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崩潰大哭的時候,會耐心跟我說:他們會一直把我當親生孩子看,只要我想讀書,將來砸鍋賣鐵都會供我上大學。

我哭得稀里嘩啦的,很委屈親生父母從小就不要我了,但是同時我也很慶幸遇到了這麼好的養父母。

以後的日子裡在學習上也更加努力,特別希望自己能早點長大,早點賺錢,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中考完我順利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當時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一個人趴在堆滿了輔導書的書桌上邊哭邊笑,想到了很多很多。

想起自己初三這年很多個挑燈夜戰地夜晚,很多時候背書背到凌晨三點,越背越困,越困越背不下來的無助,很多個因為長期睡眠不好,突然驚醒以為遲到了臉都沒洗就直接跑去學校,結果到了學校才發現才凌晨五點的恍惚……

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本來應該是很值得高興的事,父母也很欣慰,可是上了高中以後,我才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學校確實是非常好的學校,老師和藹可親,同學友好大方,學習氛圍也積極上進,可是與此同時,競爭壓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本來在縣城的小中學勉強可以稱得上成績出眾的我在這裡真的十分泯然眾人,並且因為學校在地級市,我必須得離開縣城離開父母離開熟悉的朋友們來求學,那種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一度另從小就內向社恐的我很緊張惶恐。

久而久之,在學習和生活上長期處於緊繃狀態的我,越來越跟不上學校進度,一步步落後掉隊,越是掉隊,我就越是緊張,越緊張反而越提高不了學習效率,學習長期遭受挫折,生活交友方面也都像阿米諾骨牌一樣一塊接一塊的倒下。

一切彷彿陷入了一個惡性的無限迴圈。

到了高二的時候,我終於撐不住了,需要看心理醫生,半個學期過去,我整個人狀態越來越差,甚至開始出現亞木僵狀態,被心理醫生強制建議休學。

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從來沒聽過抑鬱症這個詞,也不理解我到底怎麼了,醫生建議休學的時候他們是強烈反對的,後來被學校領導強制休學了才不得不接受。

但是休學以後我的狀態也沒有更好,父母不瞭解什麼是抑鬱症,總覺得我是裝病的,每天有意無意地試探我,刺激我,想讓我自己早日返校。

我很崩潰,我一方面覺得自己很沒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方面長期處於一種不被理解的孤獨,

即使出門不出門都能聽到樓下鄰居們的議論紛紛,說“這個孩子可算是廢了”“成績好有什麼用,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類似的風言風語。

這些每個字都像針扎的一樣,但是都還算可以接受的,他們再怎麼說都只是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最讓我絕望的是父母的質疑和指責,能傷害到你的,永遠是你最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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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每天見縫插針地提“學校”“學習”“不讀書一個人就廢了”“你這樣是不行的”等字眼,自己說不動,就輪番找親戚來跟我說,他們始終覺得,我就是一時想不通,只要多聽聽大人的話就會明白過來。

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沒穿衣服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小丑。

誰都可以對我指指點點,誰都可以踩我一腳,誰都可以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用那種同情又慶災樂禍的眼神看著我。

可是,難道我不想早點好起來嗎?我不希望自己每天都能開開心心地沐浴在陽光下嗎?我不想自己可以和其他同齡人一樣按部就班地長大嗎?

但是如果抑鬱症真的有那麼簡單,那麼容易說好就好,那世界上為什麼還需要心理醫生的存在呢,為什麼還會成為世界第二大疾病呢?

從那以後,我更加抗拒和人接觸了。焦慮地每晚每晚地躲在被窩裡哭,本來就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的症狀更嚴重了,失眠早醒經常往窗臺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自己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整個人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每每被噩夢驚醒哭著醒過來的時候,我也好想好想跟他們說說話,可是每當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了,聽到他們在客廳裡邊看電視邊笑的聲音,瞬間就像一個被扎破的氣球。

我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和他們,彷彿慢慢地是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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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在我長達一年的休學時間裡,就是無休無止地各種“勸說”,各種“開導”,這些“好心”,這些“為我好”,成功地讓我一步步走向更黑暗更無望地一條路。

在他們又一次的指著我鼻子惡狠狠地罵“不爭氣啊,白養你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真是瞎了眼才帶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廢物回來!你以後愛去哪去哪,早點給我滾出去!”的晚上,我靜靜地翻出之前醫生開的,已經很久沒吃的安丨眠藥。

“滾出去”“沒用”“廢物”,我想我一生再可怕的事都不會再比這三個詞更鋒利了。

一共四十七片,大概是正常來說吃兩個月的份量,放在手心滿滿一大把,我分了三次,一把一把地吞下去了。

心裡平靜地想:這藥好像不便宜呢,五六十塊一盒,要是沒成功的話,真是怪浪費錢的。

即使已經很多很多天過去,再想起那個晚上,我還是會難以抑制地絕望想哭,如果那天成功了,那我在人世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這藥真貴,自丨殺真費錢。

多可悲啊。

說實話,我那時候一方面真的發自內心地討厭他們,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呢,一個機器全年高速運轉也是會報廢的呀,我只是病了,需要停下來休息一下,真的就那麼不可饒恕嗎?

另一方面,我又覺得,作為一個被收養的棄嬰,我又有什麼立場指責他們呢?

我沒有,我們從來不是在一個對等的關係裡,他們是恩人,我是在他們的恩惠下才能長大的棄嬰,這個關係一天沒有辦法解除,他們的養育之恩我一天沒有報答,我就永遠沒有資格指責他們。

可是這麼一想,我隱隱更難過了,世界上所有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為什麼我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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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休學的時間到了,得去找醫生辦復學證明,理所當然地辦不下來,所有量表的檢查結果都不達標。

我朋友後來跟我說,我那時候的狀態,簡直比一年前休學的時候還要糟糕。

至那以後,父母在醫院鬧了兩天以後,像是接受了我已經廢了的這個事實,不再跟我說學校的事了,也不再搭理我,我也長期陷入不說話不出門不想吃東西的狀態。

有一次晚上,父親喝醉以後醉醺醺地倒在沙發上,大著舌頭喊我去把他的電動車騎上來,我沒理,我不會騎電動車,而且我們這是樓房,電動車根本騎不上來,都是直接停在車棚裡的。

他喊了一會,見沒人搭理他,坐在沙發上反應了一會,大怒:“你tm聾了聽不見嗎?老子叫你把我電動車騎上來!什麼東西啊養了你這個沒出息的玩意,你明天就給我滾出去!”

母親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起來對著他就是一頓大罵,什麼話髒罵什麼,罵完以後不過癮,轉過頭來指著我的鼻子道:“你現在這麼大的人了也要懂點事,這樣子整天躲在家裡我養你有什麼用啊!反正現在書也讀不了了你要是有男朋友,要嫁也可以嫁過去了!”

“早知道你會是這樣,當初就是倒貼我我都不會把你帶回來!”

父親喝大了,以為這話是在罵他,轉頭就和她吵起來,越吵越兇,最後邊摔東西邊吼,碗瓷器玻璃的破裂聲噼裡啪啦地碎一地。

我愣愣地坐在角落裡,腦子裡一遍一遍迴圈那些話,和很多年前那句,我記了很久的“我們會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看”重合在一起,努力仰頭希望眼淚不會掉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比任何人都不想變成今天的模樣,我寧願用十年二十年的壽命,交換一個能夠普普通通長大的機會。

可是我有得選嗎?二十年前出生的時候沒有,現在依舊沒有。

他們一直把我當親生孩子看,難道我沒有把他們當親生父母看嗎?

我為什麼執念到接近強迫地希望自己成績能趕上去,我為什麼從小就強迫自己得懂事,我為什麼總是衣服都穿破了都不敢跟他們說呢?

因為我覺得,我得要更上進更懂事更省心一點,才能讓他們看到養我也是有用的,有面子的。

這樣才不會再一次被像扔垃圾那樣扔出去。他們說一直把我當親生孩子,在過去的前十八年,我是信的。也一直很感激他們,很重視他們,很真心地把他們當親生父母看過。可是直到那一天,我感覺到,其實,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我沒有指責他們的意思,也依舊沒有指責他們的立場。

只是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的話,我好希望,真的好希望我出生那天就可以被淹死餓死或者凍死,怎樣都好,只是千萬千萬不要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