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李寡婦哭喪(十二)

李寡婦哭喪(十二)

陳六子捱了一通兒揍,自己感覺有點丟人,自己站在車把式跟前兒一通兒地給自己找補,人家車把事兒能說什麼啊,你是東家,你出錢,我們趕車幹活兒,誰管你以前多牛逼幹過啥啊,這年頭兒在關外再牛逼的人也趕不上一塊兒高粱面兒的餑餑來得實在!

陳六子正白話起勁兒呢,只見劉大腦袋扎著圍裙,晃著大肚子一路小跑兒就趕了出來“媽呀!兄弟你咋整成這齣兒啊?你、你這是幹啥了?”劉大腦袋問向陳六子。

“嗨!英雄就沒來著,剛剛兒一個老逼登,纏著你廚房裡那個大嫂子沒完沒了的嘮扯,我一瞅這就是沒安好心啊,我這個火爆子脾氣,我能忍得了啊,上去就是兩個電炮跟他幹起來了,這老逼登不講武德,我這不嘛,一個沒站穩,就、就整成這樣兒了!你說說!哎,對了,老劉大哥,那棺材整妥了嗎?可別是再給整摟了!”陳六子不信任地問向劉大腦袋。

“說啥呢!這麼多年了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啥時候辦過沒屁眼子的事兒啊,我安排人了,馬上就裝車!不過、不過你、你得……”劉大腦袋欲言又止。

“行行行!那我知道、我知道,迴避不是嗎,不能讓那幫子棺材匠知道省的又該叫舌頭根子了,這樣兒啊,我上前面兒吃口大果子去,這一大早兒,我還沒吃飯呢!你、你們,一會裝完車,就上前面兒順德齋的餑餑鋪子裡面兒照我去,聽見沒有?哦,對了,大哥我還沒問你呢,皮匠你打算找誰啊? ”陳六子這人也是怪明白事兒的,一見劉大腦袋欲言又止,自己心裡面兒也就是啥都明白了。

自己這人緣兒,在這蔡家壽材店,那可就是沒人再比自己混得更差的了!屬於人見人煩的型別,真要是讓東家蔡文舉知道自己跟劉大腦袋合起夥來買便宜棺材的事兒,不要說自己的差事兒的黃,整不好就連劉大腦袋的飯碗子都得砸了,什麼叫吃裡扒外,劉大腦袋這就是典型兒的吃裡扒外,拿著自己鋪子裡面兒的便宜棺材去賺自己的錢,這在當時的社會里是不被允許的,當然了今天這就算不上什麼事兒了,社會進步了,人也就更開放了,據說這號人在八十年代那還相當的吃的開啟,好像是被叫做“倒爺兒”。

李寡婦哭喪(十二)

咱還得是書歸正傳,既然陳六子問了劉大腦袋誰幹皮匠的活兒,其實就是暗指,今天大西門兒的幾個死倒兒是誰給縫腦袋,劉大腦袋也用不著隱瞞就直接告訴了陳六子,陳六子心滿意足的擺著麻桿兒腿就奔向餑餑鋪子,等著裝好車的管材去了!

咱說到這兒就得好好兒交代一下大西門兒的事兒了,大西門兒啥事兒呢?咱們前面兒說了,這大西門兒要砍鬍子的腦袋了。

這個訊息啊,還是交由甚廣的陳六子從自己的好友韓一刀兒那嘎達聽來的,這韓一刀兒何許人也呢?韓一刀兒啊,這人是吃官家飯的劊子手兒,對了您沒聽錯,就是負責拔招子砍腦袋的那個主兒。

劊子手兒這個行當啊,在早些年那都是有專職人才能幹得了的,這是個技術活兒,可不是像你在家切菜做飯那麼簡單,怎麼才能讓犯人人頭搬家而且還不拖泥帶水這個分寸可是不好掌握,火候兒技術要求的是極高。

我啊,沒見過劊子手兒到底是啥樣兒,不過對劊子手兒的行業也是頗為的熟悉,咋的呢?因為我家的大爺,沒錯兒就是大爺我父親的哥哥,有個好朋友就是個殺豬的,早些年他總和大爺在一起喝酒,我曾經有幸見過這位大爺的好友是怎麼殺豬的。

一把磨得飛快的尖刀,往豬的脖子上就那麼一插,人家這就算是完活兒,這一刀必須扎得準,得讓豬身上的血全都給放出來,講究的是穩準狠,多插一刀,那都是對屠夫這個職業的褻瀆。

您要問了有沒有這一刀插不死的呢?那必須得有啊,當年我們家殺年豬,因為大爺的好友不在家,就只好由村中的一位長輩代刀,據說有生產隊那會兒,人家這位長輩那是經常性兒的為人民做貢獻,咱也不知道當年吃飯都困難,他是在哪兒練的手兒。

一切事物都準備好了,大肥豬也被抬到了案子上,這位已經是年逾六旬的老者,就像是打把勢賣藝一般還亮了個駕架勢,單腿抵住豬的後背一刀就插入了大肥豬的哽嗓咽喉,那架勢真彷彿就是行雲流水一般,乾淨瀟灑利索,感覺是絕頂的厲害!

“妥妥兒的了,三分鐘這豬就不能動彈了,你就瞅著吧!”長輩說道。

這大肥豬蹬了幾下腿兒果真不到三分鐘也不嚎叫了,更不蹬腿兒,只是放出的血並不多,半盆還不到呢!

長輩揮了揮手,就要讓人解開捆綁的肥豬,“就這點血了,一會兒腿毛,開膛!趕緊的把繩套兒解開吧!”

李寡婦哭喪(十二)

眾人沒有那個是殺豬的行家啊,既然人家手藝人這麼說了,那咱們就照著辦吧,大家夥兒就趕緊七手八腳地把繩套給解開了。

可哪成想,捆綁著大肥豬前後蹄兒的繩套兒,剛剛解開,這大肥豬,立馬兒就從案子上蹦來下來,一個高兒就竄出了院子,戲劇性的一幕,就此在全村兒當中上演了,前面兒跑著一頭鮮血淋漓的大肥豬,後面兒追趕著眾人,最後來啊,好不容易才把大肥豬給處理了!

說了這麼多,為的啥呢?其實我就想說的是劊子手這個職業的技術難度和殺豬的屠夫沒什麼兩樣兒,只不過工作的物件不同罷了!

這劊子手兒韓一刀兒,人家的技術絕對是沒得說,在咱們奉天城,無論你是江洋大盜,還是山匪鬍子,亦或是皇親國戚,人家都伺候過,要說他這輩子殺了多少人呢,他自己都沒數兒,十五歲和自己師傅學藝,到今年已經是二十二年了,真可謂是殺人無數!

要說韓一刀這份兒職業,可是實在太晦氣了,比陳六子還晦氣,陳六子是伺候死人風光體面的歸天,當然了沒錢肯定是不行的,而這為韓一刀兒韓大爺,乾的是送活人上路的營生,你就說說這這樣的人兒晦氣不會氣吧!

韓一刀兒在奉天城裡面兒,很多人都認識他,可要說朋友,還真是沒有幾個,咋的呢?就因為他乾的這活兒實在是太邪性了,總砍人腦袋,誰敢和你交朋好友啊!

可這對陳六子來說這都不叫事兒!有沒有錢賺,這才是最重要的呢,三不動兒這陳六子總要在四平街上的小酒館裡,做東請韓一刀兒喝上兩杯,一來呢,為了聯絡聯絡感情兒,二來呢,就是想從韓一刀兒的口裡面兒瞭解瞭解最近那個有錢人家的倒黴蛋兒被撥楞掉了腦瓜子。

這就是資訊啊,這就是錢啊,只要死人誰家不想著把俺的體體面面兒的啊!只要想辦的有牌面兒自己不就有錢可賺了嗎?哪怕就是個窮光蛋,吃口棺材上的差價,自己也能過上幾天的好日子啊!

李寡婦哭喪(十二)

這不嘛,大西門兒正法幾個鬍子的事兒,陳六子就是從韓一刀兒的耳朵裡聽來的,可要說鬍子出紅差,是一點兒油水兒都撈不著,咋的呢?誰願意替鬍子收屍啊,連個真名兒都沒有,幹完活兒管誰要錢去啊!

本來啊,陳六子對這條訊息就不太感興趣,給人家辦白事兒不是自己有癮,而是為了掙錢,這點兒韓一刀兒能不知道嗎?緊接著韓一刀兒又告訴了陳六子一個訊息,這個紅差的幾個鬍子啊,都由慈恩寺的瞭然大師,幫著超度,收斂!

一聽說了然大師幫襯這個活兒,陳六子簡直就是高興得喜不勝收,這說明接這個差事,不白接,有慈恩寺幫著兜底呢,自己還怕個啥啊!

這陳六子就屬獵狗的,見到油腥兒味,都能追出二里地去,這不嘛,剛剛撂下酒杯,自己就跑去了慈恩寺了。

這慈恩寺可是個大寺院,主持瞭然大師,心地良善,常年帶著寺中的弟子在奉天城內做善事兒,這次聽說奉天府衙要處決幾名鬍子,不禁是心生憐憫,“終生皆有向善之心,奈何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兒啊!都是苦命之人,我們就權當為這苦命蒼生盡一點兒心意吧!”

瞭然大師找到了奉天府衙和官府一說,人家官府也不過就是殺人立威,警示百姓,砍了腦袋,屍首兒你們就隨便處理吧,要是您家裡面兒買不起肉,拿回去煮湯做菜和人家官府也沒關係,一句話就是“管殺不管埋!”

瞭然大師雖然是滿心善念,可是處理白事兒這行兒自己不行啊,您想啊,出家人就是吃齋唸佛,什麼裝棺入殮啊、縫人腦袋啊,刨坑兒埋人啊!自己都不在行,這個不行!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兒,這種技術含量比較高的工作就得找專業的人來做。

就在瞭然大師為了做好事兒發愁的功夫,就聽見小徒弟前來報事,說奉天城裡的“非著名白事兒先生”陳六子求見。

陳六子見到了然大師侃侃而談,一通兒的出牛逼,說自己也是一心向善之人,一定要幫著瞭然大師把這樁善事兒,做圓滿了!

陳六子只言不提多少錢的事兒,當著瞭然大師的面兒,掰著手指頭就是一通兒估算,最終這幾個死倒兒從收斂到埋,陳六子要了八十塊銀洋。

瞭然大師一聽也是連連咂舌,這錢可不是小錢兒啊,想不到最一件善事兒的成本竟然如此之高!這可真是讓大師萬萬沒想到啊!

既然大師想做善事兒,這錢就不能不花,當然了幫著張羅差事的活兒全交給陳六子去做了,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差事兒出家人也做不來不是嗎!、

李寡婦哭喪(十二)

陳六子得到這個肥差之後,可就是馬不停蹄地忙活起來了,先是去了北市場找到了自己常年的業務合作伙伴兒趙皮匠去了,這人死了你得縫腦袋啊,這個活兒一般的裁縫做不了,倒也不是做不了,而是這幫人沒人敢接這樣的活兒,您想啊,你是給活人縫衣裳的,你這回去給死人縫腦袋了,今後誰還敢用你做衣裳啊?縫腦袋的活兒不常有,可是做衣裳的人是天天兒有啊,總不能為了芝麻丟西瓜吧!

趙皮匠這老頭子不在乎那個,只要給錢喝酒,你就甭說給死刑犯縫腦袋了,就是下地府去給閻王爺乾點活兒去自己都不在乎,這一輩子自己最害怕的就是沒有酒喝。

我不用多說您也是應該能聽得出來,這趙皮匠就是個酒蒙子,沒酒不行,嗜酒如命的主兒,人上了歲數,這酒可就不能多喝了,不服老可是不行!老話兒不是說嗎“年老不以筋骨為能”,可這趙皮匠哪兒在乎這個啊,該著喝還是喝,等到陳六子找上門兒的時候才發現,這趙皮匠已經是渾身顫抖動不了了,咋的呢?帕金森,當年也沒有這個稱呼,我就是全切這麼一說,您知道這個趙皮匠幹不了活了,也就是行了!

這不嘛,陳六子硬著頭皮就進了採集的棺材鋪子了,非要見劉大腦袋不可,話趕話兒,就把趙皮匠縫人腦袋的事兒跟著劉大腦袋說了。

劉大腦袋也是不負所望,就找到了李寡婦接了這個差事兒了,您說說這事兒不就是趕巧兒嗎!要不是趕巧兒,李寡婦也是接不了這個差事兒!

咱這嗑兒還得嘮回來,幾口薄皮兒棺材裝上車了,捎帶上在餑餑鋪子裡吃大果子的陳六子一行人可就夠奔西大門兒了,這西大門兒是哪兒啊?就是咱們奉天城的西城門,早年間的奉天城,人家是真有城、真有市,城是啥地方?古代防禦住人的地方,市是啥地方早買賣兒的地方,現如今人們已經把城和市已經是混為一談了,其實城市城市是市,您翹著像是說繞口令兒似的,但事兒就是如此,如今很多城市都叫城,這是不對的!

奉天城四面牆,八個門兒,早在大明朝這就有奉天城只不過當時的城沒有現在這麼大,現在這個城是皇太極在咱們奉天登基做了皇上之後後建的,皇城嗎,不管咋說你都得有哪個架勢,咱和北京比不了,也得做關外頭一份兒不是嗎!

咱都知道北京那面兒殺人都得推出午門斬首,這是受影視劇的影響,不知道您諸位去沒去過北京故宮,午門那就是皇帝家的正門兒,在自己家的門口兒殺人晦氣不?古代北京處決犯人都得是出宣武門到菜市口兒砍腦袋。

李寡婦哭喪(十二)

咱們奉天早些年處決犯人都在奉天城的西門兒,老奉天常常罵人叫“出大西門”,這可不是什麼好話兒,說的是咒你被官家砍腦袋、出紅差的意思,您要是把這話當做好話聽,那您真就是個山炮了!

陳六子來得挺早的,砍腦袋都是晌午頭兒講究的是午時三刻,陽氣最盛那功夫,在監斬官的一聲令下,劊子手兒拔下招子那就是要砍腦袋了,這大一早兒距離午時還早著呢!

陳六子讓車把式,把棺材擺在西門兒的法場邊上,將馬車拴在西門兒的城牆邊上兒等著,上午砍完腦袋不是還得縫,還得裝斂嗎,裝斂完了,馬車也不能走,趕著馬車把棺材拉倒慈恩寺讓僧人給超度一下兒,然後拉倒亂墳崗子一埋,這就算是完活兒!

什麼風水不風水的,都省了!您還當這些個挨刀的是什麼善男信女是咋的,是善男信女也就不吃這碗飯了!

這陳六子在西門口兒找了一處茶棚子,自己一坐叼上菸袋鍋子,讓夥計給泡上一壺大葉茉莉花,可就在這兒等上了,您您要問了這小子還在在等什麼呢?等什麼呢!您忘了今兒個砍腦袋的是十個人兒,陳六子這孫子就準備了三口薄皮兒棺材,那也不夠啊,不夠不要緊兒啊,人家陳六子就是吃死人飯的,已經是讓城裡的老張家的紙活兒店,有給紮了七口紙棺材!

沒聽說過嗎?紙的、紙的棺材!對嘍,就是紙糊的,高粱杆兒紮上骨架兒,裡面兒墊上硬紙板兒,外面兒糊上一層牛皮紙,然後就刷上大漆,從外面兒您要是看啊,真就看不出這到底是木頭的還是紙糊的。

這玩意兒便宜啊,五個大子兒一口!只要你不上手抹,不見水,這紙棺材就和木頭棺材沒啥兩樣兒,一百多年前,城裡的窮人,落魄的王公貴族,據說、據說啊!據說為了顯示排場,倒驢不倒架兒,就找人兒扎過紙活兒,紙棺材整得是鋥明瓦亮,看起來也是挺氣派的,不過這東西到底是好不好,估計就得躺在裡面兒的人說,咱們才知道,不過舒服不舒服,這些東西都不重要,咱們看故事就是看個熱鬧兒不是嗎!

陳六子在茶棚子裡面兒喝著茶水兒,,等著老張家紙活兒點的人送棺材這個自不必細說,咱們還得回頭兒說說李寡婦,今兒是正日子啊,得給人縫腦袋去啊!自己就和劉大腦袋倆人麻溜地就把晌午飯給做好了,今天晌午多做出來不少,為的是給晚上的飯也帶出來,要是晚上李寡婦回不來,這幫夥計們就上廚房自己是一口也就得了!

那功夫也沒什麼好吃的,今天也是如此啊,伙食飯有幾個給你做七個盤子八個碗的,純粹就是對付!

李寡婦哭喪(十二)

忙活完了,劉大腦袋就帶著李寡婦去了西城門兒了,狗蛋兒是個孩子不能帶著孩子去法場看人砍腦袋啊,那場景血淋淋的誰瞅見不眼暈啊,一個孩子你再給嚇個好歹兒的,哪多哪少啊!

李寡婦就沒讓狗蛋兒跟著去,囑咐讓黑子和小林子先照看一下狗蛋兒,別跑丟了,就行!李寡婦這人不錯,大家夥兒都會苦出身幫著照看照看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大家夥兒自然不能拒絕啊!就答應了。

李寡婦和劉大腦袋倆人走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是在晌午之前來到了大西門兒“哎媽呀,你倆咋才來呢?我還以為你又放空炮了!”陳六子這功夫已經是萬事俱備就等著李寡婦了,一見劉大腦袋就抱怨個不停。

“老六,你就是心急,我們哥倆兒不得在廚房做飯啊,收拾立正兒的,才能出來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劉大哥的為人,咱啥時候幹過那些個沒屁眼子的事兒了?”出了蔡記棺材鋪劉大腦袋這張嘴誰都不忿!

“行行行!這個大嫂子能幹這活兒啊?”陳六子瞪著眼珠子問道。

其實,他問的這就是廢話,人家幹不了這活兒,能來嗎?你當這是看耍猴呢?那是血淋淋的“紅差”,沒點兒膽子誰敢來啊!

“那必須能幹啊,不能幹,我們哥倆兒過來幹啥來了?你瞅瞅你這話問的!”劉大腦袋說道。

“不是,我沒問你,我問大嫂子呢,大嫂子你知不知道是幹啥活兒啊?是縫人腦袋!你真不怕嗎?”陳六子有點兒不相信,眼前這個山東女人敢去縫人腦袋。

“大哥,俺知道俺過來乾的是啥活兒,老劉大哥都和俺說了,俺不怕,怕俺就不來了,這些個老爺們兒犯了啥案子了,俺不懂,但俺知道做人不容易的道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李寡婦這嗑兒說的是坦坦蕩蕩一點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把陳六子這個不著調的二流子也是聽得熱血沸騰。

“講究!真他媽的講究!大嫂子真乃、乃巾幗英雄也,我陳六子就佩服你這樣的女中豪傑,這麼地啊,今後你們家要是有啥事兒能用的找我的,吱聲兒,聽見沒有!放心,大嫂子,我陳六子在奉天城做事兒也是有一號的,肯定能給你整個……”陳六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大腦袋給攔住了。

“行行行了吧!你乾的是什麼活兒你自己不清楚啊?誰用你幫忙兒啊?你省省吧!”劉大腦袋趕緊打斷說話沒有輕重的陳六子道。

李寡婦哭喪(十二)

“你瞅瞅你,我、我做個好人咋就那麼難呢!”陳六子嘟囔道。

“傢伙事兒都準備了嗎?”劉大腦袋問向陳六子。

“啥、啥傢伙事兒啊?棺材啊?這不都備下了嗎?你那三口,和老張家的紙活兒店送來的都在那疙瘩放著呢嗎!”說著陳六子向法場方向一努嘴兒說道。

“什麼啊!我這塊說肩膀頭子,你就說跨巴肘子,我問你縫腦袋用的大號兒鋼針還有白絲線兒,你準備了沒有?”劉大腦袋沒好氣兒的問向陳六子。

“啊~!我當說什麼玩意兒呢!有啊、必須得有啊,沒有用手指頭縫啊?你瞅瞅,我這塊兒都準備好了,什麼針啊、線啊!去煞氣的白酒,保平安的長命鎖兒、你瞅瞅五彩線兒,喏,還有一本從慈恩寺哪來的《金剛經》,聽了然師父說這經書就是辟邪,什麼孤魂野鬼看見這佛經都得迷糊!大嫂子這皮口袋你拿好了,放心神佛保佑,百無禁忌!”陳六子一彎腰從身邊兒拎起一個皮口袋就遞給了李寡婦。

這功夫一陣吵吵嚷嚷的叫罵聲響了起來,不用猜,肯定是是衙門口兒的那幫子官差來了,這幫人一慣就是這個揍性,出門兒必須得咋呼,屁大點兒的事兒到了衙門兒口那就是了不得的驚天大事兒了,西城門口兒衙門口兒的差官開道,後面兒就是一群押解著木籠囚車的一群八旗兵,一堆人等浩浩蕩蕩的把人犯從球囚車裡面兒帶到了斷頭臺上。

斷頭臺下里三層外三層圍得那叫一個水洩不通,老百姓相看熱鬧兒,你的在外面兒看,肯定是不能讓你近距離觀看,萬一你也是同夥兒,再來個劫法場那不是壞了菜了嗎?

乾白活兒的陳六子和劉大腦袋包括李寡婦一樣兒也是進不去,只能遠遠兒的望著,你幹活兒得等著韓一刀兒砍完腦袋的你才能進前兒,不然啊,誰也進不去!

這些個眼看就要掉腦袋的漢子,沒有一個是良善之輩,奉公守法的好人,也幹不了鬍子啊,這功夫在斷頭臺上一排跪了十個人,有的已經是尿了褲子了,有的大義凜然根本就不在乎一會兒是誰的腦袋沒了,這種人就是典型兒的亡命之徒,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他能在乎誰的命啊?

眼瞅著天上的日頭就要到了午時三刻了,三聲信炮響起,監斬官將桌子上的大令直接扔下,一句“斬”子脫口而出,這功夫韓一刀兒可就上臺了,只見韓一刀兒身邊兒站著兩個抱刀的小徒弟兒,一個個都是十字披紅,顯得也是威風凜凜。

李寡婦哭喪(十二)

韓一刀兒頭上盤著油光鋥亮的大辮兒,上身兒紅色小褂,據說啊,穿紅色出紅差能辟邪,具體是真的假的,那就沒人知道了,反正都是以前傳下來的,都這麼穿,那自己也就被特殊了,也這麼穿肯定是是不犯毛病。

韓一刀兒接過大刀,一口烈酒入口對著刀頭就噴了出去,據說這樣兒殺人痛快兒,死後的冤魂野鬼不敢來找劊子手的毛病!

韓一刀兒拔掉一個死囚的招子,揮動大刀,就只見白光閃過,一個壯碩的漢子就人頭搬家了。

這手活兒乾的在那真叫是一個乾淨利索快,就連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覺得看韓一刀兒殺人,那簡直就是一種享受!咋個享受法兒呢?絲滑!解壓!不過沒有點兒膽兒,還真是不敢去看這樣的熱鬧兒。

是個死囚,不管願意不願意都被韓一刀兒給伺候走了!剩下的事兒,就是有家屬的,就上前兒收屍吧,沒有家屬的,就現在法場曝屍三日,然後由城中的“斂骨會”收拾收拾就給埋了,這就算是完事兒了。

您要問了啥叫“斂骨會”啊?這個就是個民間的組織,一般來說有好心的大財東大善人牽頭兒,組織的這麼個“團伙兒”,這麼說也不合適,反正就是這麼一幫子人吧,什麼冬天的凍死的路倒兒,要飯花子死了,他們就舍一口棺材或是幫著埋了,僅此而已!

要是遇到有結善緣的比方說慈恩寺瞭然大師這種的,那就得成全做善事兒、結善緣的善眾,好事兒嗎!誰都可以做,沒門檻兒。

可能啊,當初的“斂骨會”就是清末關外最早的慈善組織了,不過今天沒他們什麼事兒,今兒個是人家慈恩寺要做好事兒,所以呢,人頭落地執行完了國法,就得讓陳六子進場了。

陳六子帶著李寡婦倆人拎著皮口袋就擠進了人群,陳六子和官差打了個招呼,又和自己的好友韓一刀兒客氣了兩句,帶著李寡婦可就蹬上了斷頭臺了,這斷頭臺就是個土臺子,奉天府衙出錢,用石頭壘的這麼個地方,為的就是讓別人看到上面兒砍腦袋,這臺子不矮,用今天的話講至少也得有個四五米的高度,有臺階兒,沿著臺階往上走就行了!

是個漢子現在已經是身首異處了,您不用靠近斷頭臺距離隔十多米遠,你都能聞得到濃重的血腥味,一個一百斤的人,身上的血液至少得有個六七十斤,斷頭臺上滿是鮮血,都順著檯面子上只往地面兒上嘀嗒!您說說這場景誰瞅見不眼暈啊!

陳六子帶著李寡婦走到了斷頭臺下面兒,已是噁心實在是上不去了,就對李寡婦說道“大、大嫂子,我呀!我這身子不行,一看到血就迷糊,你、你自己個兒就上去吧,別怕,就像是做針線活兒一樣,把腦瓜子和腔子封上就行!我、我先走了!”陳六子掉頭兒就往外擠。

李寡婦沒招兒啊,這血味兒這麼重,自己聞著也是難受,可事兒已經是答應下來了,現在說走,幹不了,那也是太不講究了,硬著頭皮,也得把這個事兒整圓滿了啊!

李寡婦自己一個人拎著皮口袋可就上了斷頭臺了,斷頭臺上這些個曾經殺人不眨眼的鬍子,現在都是老老實實的趴在臺子上一動不動了,您瞅倒沒有,無論您生前多麼的豪橫,死了也就是那麼一會兒事兒了!

李寡婦眼瞅著這些個死人的腦袋有的是橫眉怒視,有的是滿臉悲悲切切,啥樣的表情都有,李寡婦托起一個滿臉絡曬鬍子壯漢的腦袋,還是穿針引線,仔仔細細的縫了起來“大兄弟,恁別怕疼啊!老姐姐和恁一樣也都是苦命人,這針線活兒做的不好,恁多擔待著啊!”李寡婦縫的針腳極為細密,活兒幹得也是十分的仔細,倒不是李寡婦因為害怕這些個冤魂野鬼纏著自己不放,而是覺得人活著不容易,要是連死人也糊弄那真就是太缺德了!

李寡婦縫完一顆人頭,又用手輕輕的將死人的眼睛合上,這才算完,一句話活兒幹得不錯,李寡婦沒有因為這些個是死人,而去糊弄人家,這活兒忙活的時間可是不短,眼瞅著天光漸暗李寡婦才算是忙活完了。

這功夫李寡婦也是滿身的血腥氣,您就想吧,在一群死人堆裡蹲了半天這身上能有啥好味兒啊!

劉大腦袋給李寡婦拎來一桶清水,洗了洗臉和手,又把身上的血跡擦了擦,這活兒就算是完事兒了,劉大腦袋被這個山東女人佩服的真是五體投地,這膽子可是比老爺們兒都牛逼,啥也別說了就是一個詞兒“佩服”

陳六子那面兒更是不用說了,這山東女人簡直就是個人才啊,今後要是有什麼活兒還得安排這位山東大嫂子幹才行啊!一個字兒“牛”。

說到這兒,咱們可就得是花開三支單說一朵了,咋的呢?李寡婦和劉大腦袋倆人是咋回的棺材鋪咱們先按下不講,陳六子是咋安排人將這些個死倒兒,拉去慈恩寺超度的,咱們也先撂下不講,咱們得說說這劊子手兒韓一刀兒了。

您要問了,咋非得說他啊?說他啊,是因為他身上有故事啊。

這韓一刀兒幹劊子手兒這一行兒也是有些年頭兒了,這個咱們就不用細說了,咱們先簡單說說做劊子手這一行兒的規矩,為啥非的是簡單說說呢?因為啊,咱們說的這個故事不是講劊子手的,而是將李寡婦的故事,您說我沒完沒了的給您講劊子手的故事好像是不太合適。

這劊子手執行完了王法,不能您就順著大西門兒回城,為的是不讓這些個死了的冤魂野鬼跟著自己,所以說啊,這劊子手不光是韓一刀兒這樣兒,咱們整個兒大清朝都這樣兒,這就是行業規定。

韓一刀兒,接連砍了十個人的腦袋,也是累得不輕!這個活兒您瞅著簡單,提刀運氣,你得一氣兒完成,你要是說我砍了五個腦瓜子了,歇會兒,抽袋煙,喝口水,這絕對是不被允許的,讓人笑話,不管多少人,只要你接了這份兒差事兒了,你就得硬著頭皮也得砍完。

韓一刀兒執行完王法,有小徒弟兒在斷頭臺下面兒,給準備好的手巾板兒遞了過來,韓一刀兒擦了擦手和臉,換下紅布小褂兒,穿上自己的藍布大衫兒,可就順著城外的官道向城門南面兒可就走下去了。

您要問了,他王南面兒走啥啊?

嗨!剛剛兒我不是說了嗎?害怕這十個冤魂野鬼跟著自己不放,所以說就得繞點遠西門兒來的就得南門兒回去,北門兒也行,反正就是不能原道返回。

咱們前面兒沒少說,這奉天城大邦之地、大邦之地的,他到底是個啥樣兒的大邦之地呢?其實就兩樣兒,地大人多!闖關東的頭一站就是奉天城嗎,在這兒熟悉熟悉之後,再想著去吉林府或是黑龍江那都是後話了,反正不管你是關內哪兒來的,來咱們關外就得先到奉天落腳兒。

奉天城城裡熱鬧兒,城外也不差啥,您可別覺得這奉天城就是城裡面兒熱鬧兒,城外面兒啥也沒有,您要是這麼尋思可就錯了,這奉天城的城外也熱鬧兒,您想啊,咱們前文經常提起的錢家大院兒,不就是在南城外嗎?他那麼大的買賣兒家為啥在南城外設鋪子啊,不就是圖稀南城外的人多嗎!

這西城也是一樣,韓一刀兒順著西城牆的邊上,一路向南走去,這一路上買牲口的,飯館子,唱蓮花落的小劇場兒真是比比皆是啊!還有不少獨門獨戶兒的小門臉兒,門口兒倚著一個歲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老姑娘”,幹啥的呢?你猜!

有錢的大爺們能去逛城裡的麻花巷,沒錢的窮杆子們,就只能到城外找“老姑娘”來了,您啊,沒猜錯,對嘍!這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暗門子”。

“暗門子”裡的老姑娘,多是以前在大場子退下來的小姑娘,不少也有闖關東實在過不下去的女人,才從事這個行當呢,您就說這李寡婦吧,她也就是遇到好心人了,撞見了蔡文舉,要不然遇到個“牙婆子”沒準兒不是賣個老光棍子做媳婦兒,就是賣到這暗門子裡當老姑娘了!

韓一刀兒是咱們老奉天人,這城裡城外爛屁眼子的事兒他比誰都清楚,這樣的風月場所自己也是常來,自己是一人吃保全家不餓,也沒個媳婦兒沒個孩子的,收入還不少,哪能逛暗門子啊,要逛也都是麻花巷的翠香樓這種上檔次的地方兒,姑娘年輕漂亮啊,不管咋說總比這些個人老珠黃的“老姑娘”強吧?

韓一刀兒,邊溜達邊向南城門兒走去,城牆外全是小窩棚,好一點兒的就是小土房兒,滿大街上全是做買賣兒的,眼瞅著還有個一里多地就到南門外了,一抬頭就能瞅見南城門樓子上掛的旗子了,這功夫,韓一刀兒走到了一家院門口兒了,只見大門兩邊,一邊兒栽了一棵柳樹,咱們也說了這功夫已經是五月天了,真是春暖花開得好時候兒。

隨著暖風的吹過啊,柳枝輕搖,一棵杏樹枝子,滿是花蕾探出牆外,顯得是那麼的有意境,韓一刀兒沒有念過什麼書,自然不知道還有什麼“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支紅杏出牆來”的佳句,反正自己就感覺挺美的。

您瞅瞅,這關外苦寒之地也是有美的時候,並不總是荒蠻得寸草不生,寸草不生的那是月球兒。

韓一刀兒正瞅著小院兒大門口兒愣神兒的功夫呢,只聽見院門兒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個門縫兒,一張粉豔如同桃花的一張小臉兒,從門裡探了出來。

要說這小臉兒長得可真是太俊了,怎麼個俊法兒呢?“一想之美”,就是說吧,你心目當中的美人是啥樣兒的,這個探頭的姑娘就長成啥樣兒,你就說好看不好看吧!

韓一刀兒也沒想到啊,這奉天城外還能有如此國色天香的沒人兒,真是沒想到啊,自己看著小姑娘的俊俏的臉蛋兒,可就開始心猿意馬了,倒不是說這個韓一刀兒有多色,而是這姑娘長得實在是太美了,哪怕是柳下惠在世,他老人家也是把持不住。

可人家這門上也沒掛牌子啊,你總不能上去就聊扯人家啊,萬一這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你這不是找罵呢嗎?

韓一刀兒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的,就準備離去,這功夫小姑娘衝著韓一刀開始發笑“呦!韓大哥,你不認識我了?進來坐一會啊!”人家姑娘大大方方的開始招呼韓一刀兒了。

“你、你認識我?”韓一刀兒一緊張這嘴就有點兒不好使兒,看見漂亮姑娘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

“你瞅瞅你那傻樣兒,裝!繼續裝!我你還不認識了,不理你了!”說著小姑娘假意裝作嗔怒的樣子,小嘴兒撅了起來。

這可是把韓一刀整得是意亂神迷,我啥時候認識的這個姑娘啊?你要說不認識,她生氣的那個樣子,我又感覺是如此的面熟呢?不對啊,認識?不認識?

韓一刀的腦瓜子裡可是亂成了一鍋小米粥了,腦瓜子裡面兒雖然亂可這腳步卻是不亂,徑直的就來到了院子的門前。

小姑娘就像是一隻小家雀似的,轉身就向房中跑去,韓一刀兒,推開大門徑自也跟著姑娘的腳步進了三間土坯房中,進屋之後咋樣了呢?咱們明兒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