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影評:《革命之路》泰坦尼克號的後話

和眾多始於激情的婚姻一樣,很多年前的那個酒會上,弗蘭克一眼看到艾波,就認定了這個修長優雅的女人,然後他們建立了家庭,時間流逝,他們從城市裡逼仄的公寓搬到了郊區漂亮的獨棟,他們的孩子也從一個變成了一雙。7年前,艾波就讀於紐約一所戲劇學校,但現在她的演員夢只能委身於社群劇社;7年前,弗蘭克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現在他有一份可以支撐整個家庭的穩定工作。弗蘭克是這麼向鄰居坎貝爾夫婦描述這份工作的:那是你能想象到的最無趣的工作。

不知不覺間,生活那灘無形的死水就這麼漫進這兩天白雲下,終於,在一次糟糕的社群戲劇演出之後,觸礁的幸福“崩”得一聲炸裂開來,弗蘭克和艾波陷入了激烈的爭吵。弗蘭克說:“你沒能成為演員跟我沒有關係,你越快忘掉那些肥皂劇,我們才能過得越好。”心情陷入谷底的艾波覺得,這次糟糕的社群戲劇裡,大家明顯都看得出來只有她這個專業演員演得還算湊合,她不想要安慰和同情,只想要一個人獨自待著。但弗蘭克卻覺得這臭臉是擺給他看的,他明明想要好好溝通,艾波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兩人積壓已久的怨懟終於噴湧而出,從眼前失敗的戲劇到是否應該搬來郊區,再到看似安全的生活陷阱,越吵越遠,直到惡言相向、人身攻擊。

平靜之後,他們坐在車裡,感到自己猶如被拋棄的荒原。這糟糕的一夜終於過去了,第二天出來倒垃圾的艾波望著門前的那條路,突然想起房產經紀吉文斯太太帶他們看房子那天,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棟坐落在小坡上的白房子,如今怎麼就走到這樣難堪的地步了?

艾波想往回看到底是卡在了哪裡。她翻出了弗蘭克在巴黎當兵的那張照片,想起很久以前,弗蘭克洋洋得意地對她說,只要有機會他就要帶她去巴黎,那裡的人充滿活力。弗蘭克的話深深地打動了她,她對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人。”而此刻弗蘭克剛從另一個女人的床上起來,焦急地打著領帶。原來,今早上班摸魚的時候,搭上了那個一直和他眉來眼去的女同事莫林。今天是他的30歲生日,他用這個理由支撐他跨過與莫林之間那曖昧不清的最後一步。

但完事後他又後退了一步,以顯示成年人應該有的分寸:他是個循規蹈矩的男人,還是要回家的。但一想到和艾波的那些爭吵,他就感到無比煩悶。沒想到回到家後,艾波主動向她道了歉,帶著孩子們一起給他過生日。那一瞬間,他被生活感動到了,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他都有了。他狠狠地衝澡,心裡浮出了一絲懊惱,差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他不知道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著他。艾波提議,為了給人生一個出口,他們全家搬到巴黎,按目前他們的存款還能撐半年。艾波打算申請那些駐歐洲的政府秘書,這樣弗蘭克可以不需要工作,先思考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弗蘭克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不切實際。但艾波說,真正不切實際的,是讓一個有理想的男人日復一日幹著他不想幹的工作,待在一個他不願意待的地方,面對一個同樣不能忍受這一切的老婆。艾波覺得這種理所當然卻索然無味的生活,都是因為太快有了小孩而安定下來,久而久之就磨滅了理想。

她至今仍認為弗蘭克是個有理想的人,他只是缺少時間去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弗蘭克呢,他雖然承認自己當初只是一個為泡妞耍小聰明的人,但在艾波的肯定下,他也恍惚起來,覺得自己也曾是個有雄心壯志之人。眼前這個女人不要求自己出人頭地,甚至要供養自己去追尋自我,他被深深地打動了,他要去成為她口中說的世間美好的真男人。

就這樣他們定下了去巴黎的事,打算十月動身,和孩子們圍坐在一起想象著巴黎的生活。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宛如新婚夫妻,弗蘭克上班不再摸魚,做事靈感頗現、效率頗高,艾波做家務時也不再莫名空虛,兩人之間頗有種心有靈犀之感,快樂又降臨在這個小家庭。然而,他們身邊的人可不這麼想。弗蘭克的同事當面調侃他。鄰居坎貝爾夫婦表面說,“這太美好了”,等他們回去後,鄰居丈夫謝普就說,“這太不成熟了”。房產經紀吉文斯太太聽了,卻十分擔心他的兒子約翰。原來,約翰是吉文斯太太的兒子,一個被當作瘋子關進精神病院的數學教授,吉文斯太太原本是打算讓約翰和威勒夫婦交往,她想著和同齡人交往,說不定對約翰的病有好處,結果約翰剛和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就說要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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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人是贊同威勒夫婦的,那就是約翰,一個世人口中的瘋子。這個被電擊過37次的男人,一語道破天機,問說你們是在逃避什麼?弗蘭克說,為了逃避這令人絕望的空虛的生活。約翰的眼神流露出了欽佩,大多數人都能忍受空虛的生活,但直面絕望需要莫大的勇氣。威勒夫婦沒想到他們得到的唯一支援,居然來自一個瘋子。弗蘭克有些失望,心想難不成我們也瘋了?

如果說此刻弗蘭克對這件事的猶疑還只是蛛絲馬跡,那麼隔天公司給予他的升職機會,就確實讓他對這件事打起了退堂鼓。說來諷刺,這次升職的機會,是因為他們決定去巴黎後弗蘭克效率倍出,做了出彩的產品介紹而得到的。他在他父親工作了一輩子的公司,工作了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遭被破格提拔邀請去新專案,他很興奮也很不安,不知如何對艾波說。

他仍嚮往去巴黎,可是去巴黎不是目的,他想著的,是他現在有升職的機會,薪水就會變多,那麼有些問題就可以由錢來解決,而且他隨隨便便寫出來的產品介紹就被認為是聰明的年輕人,或許過後他努力工作就有更好的前途,再說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多虧。但他也不需要擔心太久,因為艾波懷孕了。弗蘭克的心差點沒飛出來,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即使他也不想要這個孩子,但他得感謝這個孩子出現的及時,他知道他現在可以以孩子為由,以一個成熟男人的姿態贏下這場戰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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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波很焦慮,因為她知道留下來就意味著對現實的妥協,他們將不再與眾不同。弗蘭克有意無意地將想要升職的想法告訴艾波,他們之間的矛盾再次顯現,回到家後艾波表達了心中的不滿,她認為弗蘭克根本不想去巴黎,因為不嘗試就不會失敗。弗蘭克聽後極為不悅,並且說自己不是沒有責任心,這個家就是證明。艾波立刻戳穿了弗蘭克的謊言質問他,你以為挑起生活的擔子就是勇氣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需要更大的勇氣!

弗蘭克無言以對,轉身去到了浴室,卻發現了艾波準備墮胎的工具。弗蘭克指責艾波,不把自己這個爸爸放在眼裡,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而艾波則覺得弗蘭克只是想以有孩子的事讓她放棄去巴黎的想法。他們相互傷害,直到有一方不堪重負。

從那一刻開始,巴黎只是艾波一個人的夢想,他們之間也出現了無法修補的裂痕。弗蘭克接受了升職的邀請,他以為一切將重新開始,只是他還不知道變革已經拉開序幕,就不會有中途停下來的可能。崛起與覆滅,終究要有一個結果。弗蘭克一家與坎貝爾夫婦在酒吧聚會,艾波全程心不在焉,弗蘭克感覺到異樣,於是邀請妻子跳舞,但她並沒有這個心情。準備離開時,發現車道被擋住了,需要人來挪車,可是他們的保姆都到了下班的時間,於是艾波讓弗蘭克先帶著米莉回去,而自己則陪著謝普在這裡等待車主。其實艾波只是不想回家,她和謝普又回到了酒吧,艾波吐露出心中的苦悶以及對弗蘭克的失望。謝普連忙安慰道,“不必擔心,你們還是那對令人羨慕的威勒夫婦”,這時一曲歡快的舞曲,引起了艾波的注意,喧鬧的舞池裡多了兩個寂寞的靈魂。

回到家後,弗蘭克覺得他和艾波越來越遠,想要挽回這段感情,於是坦白了自己偷情的事,希望用真誠換回妻子的心。但艾波態度冷淡,質問他講出來難道是希望她嫉妒嗎?艾波好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使弗蘭克非常受傷,他們的矛盾一觸即發。這時吉文斯太太一家來訪,約翰在得知他們取消了巴黎計劃後憤怒不已,他戳穿了弗蘭克的謊言,一個拿妻子懷孕當藉口而不去巴黎的膽小鬼,根本沒有面對絕望的勇氣。弗蘭克怒不可遏,但約翰沒有停止,他繼續指責艾波只考慮自己,和弗蘭克一樣自私,如果作為他們的孩子出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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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走後,弗萊克和艾波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艾波逃跑,弗蘭克緊隨其後,他們來到了房子前的樹林裡。弗蘭克對剛才的事情道歉,並請求艾波回去,但艾波只想一個人靜靜。小坡上的白房子,將他們分割在兩個世界。在絕望面前,哭泣似乎變成了陳詞濫調。

艾波想到一個徹底結束的辦法。這天天氣很好,艾波又成了弗蘭克期許中的完美妻子,她為他做了炒雞蛋,問了他新工作上的事兒,然後微笑著把弗蘭克送到了門口。弗蘭克有點忐忑,但他想著這又是和之前一樣吧,生活總是這麼吵吵鬧鬧就往前走了。弗蘭克去上班後,艾波覺得一切都剛剛好,家裡打掃好了,孩子在坎貝爾家玩。她特意鋪了一張潔白的墊子,以防血滴得到處都是,然後做掉了自己的孩子,一個他們不想要,連瘋子都可憐的孩子。

弗蘭克趕到醫院的時候,艾波因為大出血已經在急救了,但沒搶救過來,她用一種決絕的方式徹底結束了這一切。威勒夫婦的故事到此結束,他們的故事很快就成了昔日那些所謂朋友們的談資,他們唏噓,更不同情艾波。他們心裡討厭艾波,明明應該是生活幸福的人,卻自認為要去追尋所謂的自我。吉文斯太太還在喋喋不休地對老伴講這件事,老伴的臉對著她,卻默默關小了助聽器的聲音,世界更是清淨了。你看,婚姻長久的奧秘,其實並不難掌握。

與許多平常的愛情電影相比,這部愛情故事顯得與眾不同。正常的愛情電影講述的是男女結婚之前的事情,他們如何相遇,如何產生好感,如果在阻力之下這種結合,而這個影片講述的是當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不得不承認,比起前面相遇而結合的浪漫來說,後面這些真正遇到的挫折和挑戰,是觀眾所迴避和不願意看到的,但實際上他們卻真實發生著,從來沒有因為人們的主觀想法而離開過。

影評:《革命之路》泰坦尼克號的後話

影片中除了房子坐落的地址外,似乎看不出和片名中的“革命”有什麼關係。但細細想來,革命通常指摧毀舊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這可能與電影中男女主角的願望不謀而合。當人們在愛情和婚姻的泥潭中掙扎的時候,可能會幻想有一種革命性的方法,可以把現有的所有一切推翻重來,就如艾波心中所想的,只要去到巴黎,一切都解決了,不管是乏味的生活也好,抑或是平淡的感情也好,一瞬間都被治癒了,這或許就是標題中革命之路的意思。但在愛情和婚姻中,這樣的道路究竟是否存在呢?影片以一種異常低落的結局做了暗示。

除了威勒一家,還有兩個家庭,他們看似普通,其實面臨著和威勒夫婦一樣的問題,但他們選擇視而不見,默認了感情的浮躁和空虛。就像吉文斯太太在電影最後批評威勒夫婦的婚姻時,她的丈夫去偷偷關上了助聽器。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置身事外,其實每個人都深陷其中,而且他們還不如威勒夫婦,因為他們連承認空虛的勇氣都沒有。片中唯一一個真實的人是約翰,但他卻是一個被世人所排擠和拋棄的瘋子,他們不斷地用電擊來“改造”他,企圖讓他“步入正軌”。電影最後,如吉文斯太太所說的,這個房子開始是那樣的美好,但是到了最後卻充滿了扭曲,潮溼的地窖和滿是塗鴉的牆壁。

對於婚姻來說,革命之路從來就不存在,沒有什麼辦法能一瞬間讓房子變新,不可能回到過去初遇時的美好,足以讓人喪失活下去的希望。其實這種失望根源是來自於對婚姻太過強烈而不真實的期望,畢竟誰也不希望看到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人已經死氣沉沉,又或者看見過去那充滿激情的關係變得柴米油鹽,可事實上這就是生活的真相。那些相濡以沫到老的夫妻,從來都不是因為他們本身太完美,而可以不踏入繁雜瑣碎的生活泥沼,恰恰是因為他們在迷茫之中接受了彼此並不完美的現實,一點一點相互扶持著走了下去。

影評:《革命之路》泰坦尼克號的後話

他們依然飽含理想,但不是像威勒夫婦那樣把希望寄託於一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幻想,也不像鄰居夫婦他們那樣僅僅是彼此忍受而貌合神離。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仍然熱愛它,儘管滿身傷痕,儘管彼此不完美,但仍然在堅持中等待與忍耐,並且這樣的等待與忍耐中收穫幸福。不要因為這個影片告訴了我們革命之路並不存在而對婚姻過於悲觀,實際上生活的種種問題不必像威勒夫婦那樣解決,當然前提是你們都真心為了對方彼此相愛和犧牲,還有長長的耐心和時間,以及永遠不消滅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