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北宋以來,朝廷推行崇文抑武的國策,

有“不殺士大夫”的祖宗家法,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政治環境相對寬鬆,文人參與政治的熱情高漲。蘇軾、蘇轍、秦觀也不例外,他們最開始都是持有進取的心態,想為朝廷效力,想為百姓謀福,但事不遂人願,新舊黨爭的風暴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影響了他們的心態,使他們走向不同的心境。

蘇軾的心態是由進取到矛盾再到曠達,蘇轍的心態是由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秦觀則是由進取直接到抑鬱,乃至悲苦不振,不能自釋。

下面就以蘇轍為例,來探究被貶後其心態變化。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一、進取心態

蘇轍在最初從政時,如兄一樣保持積極進取的心態。“誰能居深山,永與禽獸伍”“少年讀書不曉事,坐談王霸了不疑。”。蘇轍不想永居深山被埋沒,

坐談王霸,自期甚高,流露出其強烈的參政意識。

熙寧時,蘇轍為三司條例司屬官,與王安石論青苗鹽法利害,與陳昇之論遣使搜訪遺利,與張端論榷鹽利害,足見參政熱情高漲。此外,他在書中也抒發了當世之志,想要在政治上有所建樹。如《上昭文富丞相書》:

“蓋不於其強壯閒暇之時,早有所發明以自致其志。”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蘇轍越次言事向皇帝上奏,以表達疏賤之臣的拳拳報國之義,希望君臣同心,齊心協力,不久的將來便可去除三冗的弊端。從中,我們可以看出蘇轍意欲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不惜越次言事,敢言敢為,並且得到了宋神宗的肯定。這點我們可以從宋神宗的批覆中得知。

“詳觀疏意,知轍潛心當世之務,頗得其要”

二、矛盾心態

然而,“今世之士大夫好同而惡異,疾成而喜敗。事苟不出於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群起而噪之”。新黨因政見不同,一手炮製了黨同伐異的文禍。

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蘇轍也因此被謫為監筠州酒稅。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酒稅一職地位低微,而且在榷酒政策上,蘇轍與新黨多有不合。於是,蘇轍的心態發生了變化,由最初的積極進取轉變為矛盾兩難的心態,

既欲參政,又憂讒畏譏。

蘇轍的矛盾心態主要體現在詩歌書寫上。蘇轍奉使契丹寫下二十八首詩,《傷足》是其中之一。年少時聞道立志,很少懷疑自己的決心。可是在真正的政治名利場中,

空有一腔報國熱情。

不懂得明哲保身,以致於常置身險境。

雖然化險為夷,但是已經飽嘗憂患,意欲報國又憂讒畏譏。詩中清晰地表達了蘇轍飽經憂患,進與退之間難以抉擇的矛盾兩難心態。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在《次韻子瞻見寄》中矛盾心態表達得更為形象,

“宦遊已如馬受軛,衰病擬學龜藏頭”。

他將宦海生涯比作被韁繩束縛住的馬,告誡自己要像烏龜一樣,懂得藏起鋒芒。緊接著他借用屈原、賈誼的典故抒發憂憤,“賈生作傅無封事,屈平憂世多離騷”。

最後蘇轍談到要想忘卻煩憂,唯有喝酒,“掃除百憂唯有酒,未退聊取身心輕”,可是他還提到一個關鍵的詞語“未退”,在未退的情況下,以醉酒來換取身心的暢快與自在。

由此可見,他的內心還是在徘徊,矛盾的心態依舊縈繞在他的心間。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在《寄範丈景仁》中,蘇轍感慨“人生聚散未可料,世路險惡終勞神”,體驗到聚散浮生,對官場產生厭倦的感覺。厭倦官場,獨善其身即可,可是蘇轍又言

“交遊畏避恐坐累,言詞欲吐聊復吞”。

蘇轍又怕交遊被官家視為結黨,使之牽連。所以,蘇轍心中還有議論朝政的言語,不過在進取心態受到打擊的情況下,

呈現出欲說還休,欲吐又吞的神態。

這也是其矛盾心態的體現。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三、頹廢狀態

“少年高論苦崢嶸,老學寒蟬不復聲”,蘇轍的矛盾心態並沒有像蘇軾那樣得到排解,

而是由矛盾心態最終走向頹廢心態。

他在《答黃庭堅書》中說:“自廢棄以來,頹然自放,頑鄙愈甚。”

蘇轍頹廢顯然與新舊黨爭帶來的政治恐懼有關,在他居官酒稅之後,經元祐黨爭,紹聖時,新黨迴歸,舊黨文人再次放逐,頹廢心態愈發顯露,在《次韻子瞻遊羅浮山》中,

他提到“此心願與世無事,不願與世平不平”。

往後餘生,蘇轍只求與世無爭,歲月風平,至於世間不平之事,也不想再過問。平不平與自己毫無關係。

蘇轍的頹廢心態主要體現在沉耽佛老和杜門幽居上。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誓願心心護持,勿令失退”的蘇轍沉迷於佛家出世,道家養生。

“少年喜文章,中年慕功名。自從落江湖,一意事養生”。

紹聖時,蘇轍被貶到嶺南蠻荒之地,故言流落江湖。此時,他專心學習養生之道。除此之外,他還曾說自己十年以來,在佛法的學習中,逐漸有所感悟,飽經憂患但是真心不亂,所以每得安樂。

蘇轍的內心不堪為矛盾心態所累,投身佛法中尋求精神的解脫,不過他並未與其保持適當距離,而是走向極端境地。因此,他寫了大量的佛理詩。

如《癸未生日》這首詩首句便直言有生與無生的思考。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世法在這裡指的是佛法,佛家講究凡事皆有定數。第三句今昔對比,宦海沉浮,境遇落差之大,可以感受。第四句蘇轍表達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

第五句表明自己的頹廢的心態,強調對仕途已經滿不在乎。

讖語也是指佛家語,蘇轍一生沒有為惡,自認為應該會有好的因果。蘇轍的命運不在於上天,世人怎麼會預測得到。另外從《九日三首》中可以看出蘇轍晚年的狀態,

疾病纏身,還慵懶貪杯。他這樣做的目的,他用“任頹然”三字概括,

表現出晚年蘇轍醉酒潦倒的頹廢心態,年少時的激情,一去不復返,有的是沉耽佛老的偏執。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如《次韻子瞻獨覺》飽經滄桑的蘇轍不再過問朝堂之事,只圖飽食安眠,能讓自己心中一快,任憑公雞打鳴,也不起床。由此可見,蘇轍鬥志全無,一心參悟佛法,人消失在真實與虛幻之間,

看淡悲喜,因為日月本就陰晴不定,人生亦是如此。

此外,蘇轍更有出家之嘆,

“我今在家同出家,萬法過前心不起”

這兩句說蘇轍言在家同出家,入世即出世。萬法指世間一切事物,蘇轍對其已經全然不感興趣。歷經十年的憂患,蘇轍的心如槁木死灰一般,在《立秋偶作》中得到體現“心似死灰須似雪,眼看多事亦奚為”。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此外,蘇轍把佛老傾注到日常詩歌的創作之中,比如在賞景、過節、患病、打坐等日常生活描寫中,時常見其闡發的深刻佛理。在小雪時,“老去禪功深自覺”的蘇轍“心淨要令萬事空”,

於是“閒中未斷生靈念,清夜焚香處處通”。

在守歲時,蘇轍“唯有此心初不移”,然後抒發佛理“宇宙隨流仁爾去,虛空對面即吾師”,“來日日新無限事,歸根一笑彼安知”?

在打坐參禪時,“一心無著徐自靜,六塵消盡何曾掃”。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沉耽佛老只是蘇轍頹廢心態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體現在蘇轍的杜門幽居上。杜門即閉門,

杜門卻掃指的是關閉大門,不再打掃庭院,意味著謝絕客人的拜訪,

清靜自適。這種消極的生活方式在蘇轍晚年的生活中表現顯著。“擁袍坐睡曾無念,結客追歡久已休”是他晚年人生的常態。

蘇轍歷經宦海沉浮,他選擇杜門幽居這種表面形式,將俗世的紛爭都擋在門外,

直接原因在於憂讒畏譏,怕惹是非,正如蘇轍所說“杜門本畏人”。

深層次的原因在於他已經頹廢的心態。這種頹廢的心態導致他與外界的隔離,主觀地迴避社會,迴避人生,想要以閉門的方式了卻此生。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蘇轍在杜門幽居期間,專心學習、參悟佛法,反省自己的一生。所作《省事》可以說是沉耽佛老和杜門幽居最好的總結。

蘇轍早年好讀書不求甚解,晚年反省往事收穫頗多。

平生初心為求功名,一展政治抱負。可是人言可畏,在新舊黨爭中,一切化為烏有,是非成敗轉頭空。這時蘇轍才知自己的心與佛是相同的。他寄託在佛法中,想要消除煩惱苦悶,以精神的長生消解現實的長恨,杜門幽居,了卻一生。

這首詩是蘇轍晚年生活的真實寫照。

蘇轍被貶之後的心態變化:從進取到矛盾,再到頹廢

四、總結

蘇轍相較於秦觀、蘇軾,活得時間最長。去世之前,他的頹廢心態還體現在否定自我,否定過往。如《壬辰年寫真贊》蘇轍認為不管是積極入世,還是消極避世,前身的超我,後身的自我,都不是自己的真身。

“燕坐蕭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本我。

在《自寫真贊》中,蘇轍還把自己看作誤入廊廟的道士和農夫,追求“頹然一醉,終日如愚”的極端心態。

總而言之,蘇轍最終的心態走向頹廢,既不是蘇軾的樂觀曠達,也不是秦觀的憂鬱絕望,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一種心態。

此種心態的形成與新舊黨爭居官酒稅的經歷有著非常重要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