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接觸到四月一日愚人節這個概念,是在中學的時候。
一開始是覺得新奇,然後是好玩。
有一次四月一日,不知道誰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
今天不上課,大家可以自由活動。
所有人哄一聲歡呼雀躍衝出教室去撒野,還有人準備回家。
突然有人反應過來,疑惑地問:今天愚人節誒,是不是有人開玩笑騙我們啊?
剩下的人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又對也許能擁有的自由的一天心存幻想,掙扎著不想放棄。
最終以老師把作祟者罰站一節課落幕。
每次一到四月一日,大家還會開玩笑地說:今天愚人節,不要騙我哦!
四月一日,帶給我們的是輕鬆愉悅的心情。
直到十八年前的這一天。
張國榮在香港中環文華東方酒店,從二十一樓一躍而下。
張國榮,這個名字,已經是很多人埋在心底的溫暖和傷痛。
看到這個名字,我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張溫和淡然面對塵世的臉,還有他的倩女幽魂和霸王別姬。
他的作品有很多,但對我而言,這兩部是最經典的,尤其是霸王別姬。
為什麼我喜歡他懷念他?
因為在他的一生裡,他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真誠地、傾盡全力地擁抱藝術的各個層面。
不瘋魔不成活的張國榮,體驗了多少別人的人生。
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做每一件事都一絲不苟。
做為一個演員,張國榮對自己職業的敬重,拍攝《霸王別姬》時,為了程蝶衣這個角色所展露的職業素養,真是令人動容。
為了能更貼近真實,在電影開拍前六個月他便來到北京,專心學習京劇的手、眼、身、步法。劇組本想為他準備一個旦角替身,張國榮一口拒絕,他要求每場“戲曲”都要親自上陣。
為了演好每場戲,每天上午都會到北影廠練四個小時,回酒店還接著練。
穿上戲服,邊走邊甩水袖、練步態,口中唸唸有詞。
就這樣,張國榮成了半個京劇行家。
電影中《貴妃醉酒》“舒廣袖”的旋舞臥魚動作,一般由有功底的刀馬旦才能勝任,他本人一氣呵成演下來的,並沒有經過後期剪輯拼接。
這就是一個演員值得人敬佩的職業素養。
影片裡的程蝶衣,“人戲不分”,一直活在戲裡編織的世界裡,一直活在自己營造的夢裡。
一夢,夢過了大半輩子。可是醒來,卻也不是好事。
現實太冰冷,太荒謬,太複雜,太可怕。
“質本潔來還潔去,不叫汙淖陷溝渠”,這句曹雪芹的詩,也是對程蝶衣最好的描述。
這是一個極端決絕、多情、純真無畏的人。
這樣的人物,人間已經很少了,塵世間也沒有他能好好安放靈魂的地方。
“每一個人,都有其依附之物,有些人的魅力只在臺上,一下臺即又死去。
面目模糊的個體,雖則生命相騙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塗一點的,也就過去了。
生命也是一本戲吧。
人間,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臉”
原著小說裡,李碧華如此深刻犀利地寫出生命的蒼涼。
陳凱歌導演說:“我總覺得張國榮這個人就是現實生活中的程蝶衣,扮演程蝶衣就是他的宿命,他到底還是用人戲不分,自行了斷的方式為程蝶衣畫上了句號。每次想到這個地方我都強烈地感覺到命運是真實存在的。所以說到底,《霸王別姬》不是關於社會的,不是關於時代的,也不是關於集體的,而是關於一個人的。”
張國榮決然地離開了,也許,是因為這個塵世讓他覺得孤獨。
所有的繁花似錦花團錦簇,不過是白天那盞耀眼的燈,那襲華美的袍。
轉過身,卸下所有的光環,黑夜裡內心的孤單,又有幾人能懂。
死亡是一種解脫,也有說死亡只是肉體消亡,靈魂永存,去了另一個世間。
這樣的詮釋,是活著的人對逝者美好的期翼,也是對死亡這個冰冷結局心懷溫暖的安慰。
很多人懷念他,除了他做為藝人留下的經典角色,體現的敬業精神,更重要的是喜歡他的人品,那雙看向世界的眼睛,永遠平和清澈。
一個在33歲,最好的年紀,最大紅大紫的時候,選擇放下演藝圈退休的人,懂得在巔峰時刻急流勇退的人,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智慧,更需要一顆澄澈的心,能控制人性中本能的慾望。
回望張國榮的人生,也和在紅塵裡打滾的千千萬萬人一樣。
生老病死、苦痛掙扎、愛恨離別、渴求不得,一樣也沒有饒過他。
但他留給這個世界的,始終是溫情和溫暖的背影。
林夕懷念張國榮,如是說:
“我們聽見的, 我們看見的, 我們認識的, 我們以為的, 我們幻想的, 都已經成為永恆的集體回憶。
這是一個孤獨少年成長的故事,力爭上游的故事,鋒芒閃耀的故事,選擇平靜生活或天生我才不忍浪費的矛盾故事。
如露如電、如幻如花的張國榮,在萬人注目下一直流動如風。
散聚有時,風光無限。
有空氣就會有風,風會繼續吹。”
2013年,梁朝偉出席紀念哥哥逝世十週年演唱會。對著天空說:“你離開不久,我還留著你的電話號碼,有一次不小心撥錯了,我給你留了一句話,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他突然眼眶泛紅,忍不住哽咽。
此時此刻, 有誰共鳴!
1987年,《倩女幽魂》上映。
男女主角,都如閃亮的星劃亮天際,驚鴻一瞥地在人們心中留下了不可替代無法超越的經典。
三十四年過去了,如今,書生極樂化蝶,小倩隱退加國。
最能傾國傾城的兩個人,都在煙火璀璨時退場。
也許,他們只是和時間化干戈為玉帛,與自己和生命和解。
在最好的年華離去,塵世間只留下你最美的曾經。
回頭再望某年,像失色照片,乍現眼前。#你好,Lesl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