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來這棟辦公樓上班的時候，窗前的幾棵樟樹還是幼小的樹苗，樹幹僅有嬰兒的手臂般粗細。枝葉稀少，樹冠也才比我稍高。

那時我還年輕，似乎沒怎麼注意這些不起眼的小生命。轉眼過了幾年。人變得成熟了一些了，眼光也慢慢開始注意這些無聲的生命。有一天，記得是春寒料峭的時節，我站在窗前向外望去，竟然發現這幾棵小樟樹，於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到了兩層樓高。

寒風裡，樹冠頂開始生出一片片嫩黃的新葉，爭先恐後地向著天空綻放笑臉。那柔黃晗綠的色彩，彷彿有溫暖的光在其上閃爍。小巧精緻的葉片，彷彿一隻只小手般豐潤柔軟。那一刻，真為這勃勃生機所震撼，也開始留意起這幾棵樟樹來。

秋天到了。樟樹上無數顆如黃豆大小的綠色小果子，開始變成黑紫色。成熟的果子可是鳥兒們最美味的食物。彷彿是一夜之間，從北方就來了數不清的候鳥，在山前飛舞。黑壓壓地降落下來，在樹枝間採食這黑色的果子。滿耳都充斥著鳥兒們嘰嘰喳喳的歡叫。

那些天，可是累壞了掃地的工人，滿地都是掉落的數不清的黑色果子，摻雜著鳥兒的羽毛，糞便。曾看見那工人憤憤地向著樹上大喊幾聲，鳥兒們轟然飛起，引得一片更加灌滿耳域的嘈雜。鳥兒們似乎並不在乎，在空中盤旋著，忽左忽右地兜上兩圈，繼續落在樹枝間，享受美味佳餚。

然後，不知是在哪一個夜晚或者清晨。小傢伙們一下全都不見了，山林裡頓時靜悄悄的。只有金色的陽光散落在明亮的樹葉上，那些被篩碎的光影在樹蔭下印出無數形態各異的花格。到傍晚時分，滿地全都是金燦燦的一片。

此後的日子裡，凝望這些樟樹，成了我的一個習慣。工作累了，站起來望上一眼，樹梢上微動著的樹葉，似乎在俏皮地向我致意；心情好時看向它們，枝葉間全是笑臉。心情煩悶時撇一眼，枝葉輕輕搖晃，似乎輕聲在安慰，又似乎在搖頭輕嘆。

記得一個歲末的夜晚。加班完成後，四周已是寂靜得無聲無息。關了辦公室的燈，只剩下樓道里昏黃的燈光。我正要匆匆離去，忽然起了一陣風。耳邊響起樹枝沙沙的揮舞聲。我這才望向窗前的樟樹。此時已是深冬，樹葉全都是凝重的深綠色。在依稀的夜光裡微微發出閃亮。我看到了那些關切、柔和的目光，它們一直在默默陪伴！那裡面有多少愛，有多少深沉的關懷呢。於是我心中頓生感動，眼中更有些不捨與流連。

每當冬天，草木凋零，這些樟樹的葉子卻一直綠綠的，生機盎然。寒風驟雨，無法奪走它們與樹的緊緊相守。孤寂陰沉，無法奪舍它們堅守的生命之念。到了春天，樹尖上齊齊生髮出先是紅紫、後再黃綠的新葉，新葉將小樹的高度一次次升高拔起，轉眼間已經到了十多米。脫去了稚嫩，變得成熟穩重，清秀挺拔。

到了炎熱的夏季，滿樹的枝葉已經覆蓋出很大的一片樹蔭，而那些堅守在冬季的老葉，也在悄然中更替。這種無聲無痕的交替，讓人不禁感受到自然的奇妙，得到生命的領悟洞悉。

如今，已經過去了20年，再想望見它們的樹冠已經很困難，因為它們已經長到和最高的六樓樓頂齊平。整個窗子已然全是它們的綠色。每當輕風徐徐，枝葉舞動，我都會聽見生命的旋律，如錦瑟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