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是什麼？在遠古時代，權力就是力量。然而，隨著人類智慧的累積與增長，事情開始有了變化。

擁有武裝部隊，成為權力的關鍵。對內維持治安，對外抵抗侵略。

所謂槍桿子裡出政權，軍隊便成為了權力的象徵，法律的表率。

特別是東漢末年這樣的亂世。

每一個權力者，都希望擁有自己的軍隊。

公元187年秋，時為漢靈帝中平四年。荊州南部地區，發生了暴亂。

人們常常認為，黃巾起義造成了東漢的滅亡。張角透過太平道，為當時的人們帶來了革命的精神。

但在張角起事前後，其實有著不屬於太平道系統的各種紛亂，在同一個時間段中爆發。

北邊，有三郡烏丸南侵。

西邊，有韓遂的涼州東進。

南邊，也同樣的不安寧。

孫堅就是活在這樣一個時代中的男人。他在徐州對抗三郡烏丸。他加入朝廷討伐黃巾軍。他前往西方抵禦羌族。

當南方發生暴動時，只有三十出頭的孫堅，已經是一員沙場老將。

秦漢對於漢水淮水以南的區域，其實並不看重。雖是國土，也只是蠻荒地帶。黃河流域，才是大中華的皇土。

所以南方平亂的任務，朝廷沒有委派真正的大將：如朱儁、皇甫嵩，或是董卓這些人的頭上。而是派遣孫堅去接任長沙太守，同時討平不服。

當時南方的叛亂，以長沙為中心，很快擴散到旁邊的零陵、桂陽，還有盧江。孫堅帶下去的兵力，十分有限。

但孫堅有朝廷為後盾，他以郡守之名，就地徵兵，以戰養戰，接連大勝。

甚至，孫堅平定長沙後，更通知了荊州刺史，帶部隊越郡進行征討。孫堅一樣的勇往直前，他在別人的領地上招募義勇，徵收食糧。這等行徑，很大程度影響了後來孫策與孫權的作戰管理方針。

但孫堅的行徑，落在荊州刺史的眼中，跟山賊土匪其實也差不了太多。但對於零陵當地的官員而言，孫堅則是亂世中的一盞明燈。

一個零陵郡的官員，就自告奮勇地離職加入了孫堅軍。他的名字叫黃蓋。

在裴松之注裡提到，黃蓋是南陽太守黃子廉的後人。而黃氏後人的自行考證，則指出黃蓋是黃香的曾孫。

天下無雙，江夏黃香。

黃蓋還沒成年，父親就已經過世。作為名士之後，黃蓋一邊賣柴薪，一邊讀書自學。

少年黃蓋對於兵法特別感興趣。成年後，由於黃蓋祖先的名聲到底夠硬，便被荊州舉為孝廉，在零陵郡擔任小吏。胸懷大志的黃蓋，自然不以溫飽為滿足，在孫堅征討零陵之時，他毅然決然地加入了孫堅軍。

不久，董卓廢少帝，立新帝，專擅朝政的風聲，傳到長沙來了。孫堅決定北上勤皇。

負責監督荊州的刺史王睿，之前曾與孫堅一起平定長沙、零陵，他聽到孫堅要北上，就派人通知孫堅前來會合。

然而，武陵太守的信使，比荊州刺史更早抵達。信使帶來了光祿大夫的檄文，說王睿有罪當誅。

孫堅默默地接待了兩批使者後，不動聲色地找來諸將密議：“你們說，我該相信哪一邊才對？”

將領們七嘴八舌，爭論不休，只有黃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邊。

孫堅注意到了黃蓋，問道：“公覆（黃蓋表字），你怎麼說？”

“我軍裝備資金不足，貿然北上，只怕難敵董卓。”黃蓋不慌不忙，把話題拉回了根本處：“王睿這些年中飽私囊，錢財裝備，無一不缺。”

孫堅點點頭，“所以你認為，應該聽王睿的？”

黃蓋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非也。我的意思是……”話才說到一半，黃蓋就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眾人都不知道，黃蓋在玩什麼把戲。

過了半晌，只見黃蓋重返大廳，右手提著還在滴血的大刀，左手則拎著一顆人頭——正是王睿的使者。

黃蓋將使者人頭，放在孫堅面前的案几上，臉色沉穩：“我們將計就計，吞了王睿！”

隔日，襄陽城前。

天方大白，襄陽守軍突然發現，城門口大軍壓境，殺氣騰騰，嚇得連忙通知刺史王睿。王睿登上城樓一看……我是叫你們來的沒錯，可沒讓你們把槍頭對準我啊！王睿瞧著城外的情形心中頗有些忐忑。

“叫人問問，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在城外部隊最前方的，是原本零陵的武官：黃蓋。

黃蓋朗聲道：“我等久經戰苦，所得賞賜不足，特來向刺史討賞。”

王睿鬆了一口氣，自己正在招募義兵。既然是來討賞的，那就收編了便是。

“好，一批批來，本刺史可是大方得很啊。”

襄陽城門立刻大開，引黃蓋先鋒部隊來到府庫。王睿下得城樓，正打算找黃蓋攀談幾句，只聽兵士們說，黃將軍已入府庫，王睿便跟了進去。

才一進門，府庫的大門突然被關上了。火把依次點燃，一下晃得王睿張不開眼。定神一看，眼前那素來暴躁無禮的孫堅，不知何時混在部隊中，竟出現在此。

孫堅身旁，正是黃蓋。

“王睿，你可知罪？”孫堅趁著對方驚慌之際，一聲怒喝。

“我……我何罪之有？”王睿強自鎮定，但顫抖的聲音，已經出賣了他。

“你的罪就是……”孫堅邊說邊取出檄文，貌似正要宣讀，卻大手一揮，將檄文拋了出去。

“你的罪就是無知！”

王睿眼前一花，正想伸手去抓那檄文。

突然間，檄文從中斷成兩截……王睿自己的手指頭，也從中斷成兩截。但他一點都沒有感受到疼痛。

黃蓋的快刀，已經將王睿連人帶檄文劈成兩半。

此後，黃蓋作為孫堅四將之一，南征北討。

孫堅死了，跟著孫策。

孫策死了，跟著孫權。

江東殺人王的兇名，不脛而走。

……等等，為什麼說黃蓋是江東殺人王？接下來說的才是關鍵。

陳壽對於黃蓋這段時間的記錄，春秋筆法到一個極致：“蓋隨策及權，擐甲周旋，蹈刃屠城。”

但我們還是看到了字裡行間的屠城二字。

屠城在《三國志》裡面，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並不是一個形容詞。

曹操本人屠過徐州、柳城、武都。曹操手下的夏侯淵與曹仁，也是屠城界的一把好手，各自都屠殺過至少兩個地方。

孫策在江東爭霸戰時，與會稽王朗對峙。王朗搭配許靖，把會稽治理得非常好，更有嚴白虎在一旁掠陣。孫策軍在這裡，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於是，孫策傳中便留下了“據會稽，屠東冶”的記錄。而王朗傳則記載“策以朗儒雅，詰讓而不害”，可見得當時很多人，被害。許靖也引導著大批百姓，南渡交州。

這是孫策唯一的屠城記錄，孫權就多了點。

攻打盧江李術時，屠城。

攻打江夏黃祖時，屠城。

而其他的東吳將領，則沒有人被記載過參與屠城。

唯有黃蓋，蹈刃屠城。三次記錄若都算在他頭上的話，這可是吊打三國諸將，直追魔王曹操的實力。

而黃蓋的官位，向來在程普之下……他只是個校尉而已。

陳壽對黃蓋的記錄極少，倒是著重記了下面這個故事。

黃蓋以武官身份，受孫權的命令去管制石城一帶，有山越作亂的幾個縣。

一到任，黃蓋就設立了兩個監察部門，跟大家說：“這邊的行政長官，無能。老哥我也只是個武官，沒讀過什麼書。現在這兩位負責文書、人事，老哥我出去打賊，回來之後請他們給我報告……如果有什麼差錯，我也不會責打，請大家用心為國家辦事，就這樣哈。”

剛開始，大家也不知道黃蓋說真的說假的。等到慢慢發現，黃老爺真的不審公文，又經常在外打仗，就漸漸放鬆心情隨便來了。

沒想到，黃蓋卻偷偷派人蒐集了資料，這天，他帶兵回城，把自己的情報，跟兩位監察長官的報告一對比。

對不上號，牛頭不對馬嘴，怎麼辦？

黃老爺表示：“沒事兒，說過不會責打的嘛……來人，把這兩個拖出去斬了。”

一言不合就殺頭，實乃黃蓋本色。

孫堅或許不怕黃蓋，因為他也是個殺人盈野的主。但孫策與孫權，看得出來是挺害怕這個黃叔叔的。

黃蓋的官位，始終都很低。但江東的漢人老百姓，則很敬愛黃蓋，更為之繪圖祭祀。

黃蓋的武力鎮壓習性，為地方帶來了和平與安定，國人向來都是敬佩這種官員的。

“自春訖夏，寇亂盡平，諸幽邃巴、醴、由、誕邑侯君長，皆改操易節，奉禮請見，郡境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