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主任

大舅媽最遭全家恨。

姥姥病重，也不讓大舅回來看一眼。

10多年了，你從來沒從讓我大哥從山東回來看咱娘一眼！你還是不是個東西！三姨電話裡，給大舅媽罵的狗血淋頭。

大舅媽電話那頭，只知道哭。

你哭啥子！你還委屈了！

是不是又要說我大哥身體不好，是不是又要說，你們全家老小都要靠我大哥掙錢養活，沒時間回來！你們過上好日子了，還仔細到這樣，連張車票錢都捨不得！

當年，咱娘怎麼給我大哥養活大的，全家最好的窩頭可他先吃！全家姊妹8個唸書，可他先念。到頭來，你們不管不問，你們的良心狗吃了！

三姨氣得把電話差點拽稀碎。

這樣的訓斥，我記得，三姨已經是第三回了。

姥姥癱在床上罵三姨：你怎麼跟你大嫂這麼說話呢，嗓門兒子就不能小一些，他們不是忙嗎！再說你大哥的身體，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又偏向我大哥！你又向著那狼心狗肺的東西！

三姨氣哭了：

你就這樣子吧，沒人管你！

你這脾氣能不能改改，你大哥當年沒少幫襯你們幾個，要不是你大哥拼死拼活的，一邊教你們認字，一邊給人家當苦力，你們能到現在，做人不能不講良心！

良心！你和我大哥說去吧！三姨氣得直接用套袖擦擦鼻涕泡泡。

一輩子幹淨人兒，出門帶手絹的人，也不管不顧了。

又吵吵啥子啊！舅姥爺弓著腰，拄著拐，進屋了。

你又跟你娘喊啥子，她本身身子骨兒就弱！你這個後生，我一棍子給你打出去！

舅！連你也向著俺娘！

你知道我大哥有多過分，這些年，都不回來看俺娘一眼！每次都派他家小的來。他眼睛裡還有沒有他這個娘。再不，就我大嫂回來過幾回，我大哥連面兒都不照。

舅姥爺嘆著氣：你這個閨女子，你知道啥子！你知道啥子！

我知道啥！我就知道當年我娘有啥好吃的，都給他吃！我就知道，俺娘就供他念書！反倒是俺娘病了，他從來不回來看上一眼！

哎！你個後生，你知道你小時候，你挨欺負是誰幫著你，是大哥！你大哥拼命和人家幹仗，差點你大哥蹲監獄。

你大哥當年趕牛車，大雪包天的，一個人上山砍柴火，上集市上賣，換雞蛋回來，給你們幾個姊妹吃！你大哥上學餓著肚子，省下白饅頭給你們分著吃。

你大哥要不念書，沒工作，咱家的東西都哪來。

那他也應該每年回來看一眼我娘啊！山東說遠也不算遠。

他不是身子骨不行嘛！你大哥也歲數大了，和你們差10來歲呢，再說，他家每年不都來人嗎！

你娘就挺享福的了！兒子，兒子也不過如此啊。

沒幾年，姥姥就過世了。

大舅依然沒有來，大舅媽領著幾個孩子連夜坐火車回來了。

一進門兒，三姨就劈頭蓋臉的開罵：你們還有臉回來呀！你們還有臉回來呀！我大哥死哪裡去了！我大哥就是不露面兒啊，是不是發家了，不認娘了！

舅姥爺從裡屋邁出來，用柺棍兒一杵子打在三姨的後背：你個後生，滾回屋子去。

三姨哭喪著：俺娘沒了，你還護著他們！

回來了，快進屋。他大哥咋沒回來呢！

大舅媽撲通就跪下了，哭喪著：舅啊！舅舅！

俺舅舅！大勝子（大舅的小名）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啊！

啥！你說啥！你說啥！

舅！俺的親舅舅！大勝子不讓我給俺娘說，他說俺娘歲數大了，怕她接不住。

舅姥爺半天沒緩過來。

然後一杵子柺棍打向大舅媽，最後狠狠的杵在地上：這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咋不和俺說，不和你娘說，咋不和俺說！你們這些後生啊！

俺的妹妹，你的命好苦啊！你好苦啊！

舅姥爺趴在炕沿上，哭喪著，哭的那個傷心。

舅媽緊緊的抱著舅姥爺的腿，哭個不停。

三姨從裡屋衝出來：俺大哥！俺大哥！

在回山東看大舅的頭一天晚上，舅姥爺把全家都叫齊了，宣佈了一件事情：

你娘活著的時候，不讓俺說，說只有她不在人世，再讓我告訴你們。

你們也都長大了，該成家的也都成家了，也瞞不住你們了。

舅姥爺點上一袋煙，狠狠的裹著：你們大哥是你娘撿的！

這件事埋在我心裡頭好多年了，你大哥對得起你們姊妹幾個，你娘也對得起你大哥。

都回去看看吧。

舅姥爺說完，一個人拿著板凳上，呆在院子裡，一個人抽旱菸：他娘倆，命咋都這麼苦呀！

記得回山東的路上，三姨仍和大舅媽一句話沒說。

到地方，三姨撲在大舅的墳上，哭的死去活來。

最後，大舅媽來攙扶三姨，三姨抱著大舅媽的腿：大嫂子，俺親孃啊！你這些年怎麼過的啊！

事情過去好多年了，舅姥爺也走了好多年。

臨走時候，交代幾個舅舅和三姨：給你娘上墳，也給你大哥上上，他娘倆兒親。

我是趙主任，和你一起懷念過去，懷念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