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聊齋故事:蛙神嫁女,一波三折

湖北省某地有一種特殊的風俗祀奉青蛙為神到處蓋有青蛙神的廟宇所塑的神象有年老的、年輕的但一律闊嘴圓睛穿著綠袍。說也奇怪所有的蛙神廟裡都自然地聚集著許多青蛙幾千只、幾萬只不等小的如拳大的如雞籠每到夏天鳴叫聲終日聒噪人們經過這兒都繞著道走從不敢去侮弄、捕捉、傷害它們。如果有誰觸犯了蛙神家裡立刻會有異常的反應壁上、樑上以至桌上、床上會出現幾隻青蛙在那兒鼓起肚子“咽嘓”長鳴。此時人們就害怕了得備了香燭祭品到青蛙神的廟裡去認罪祀告請求寬恕否則家裡就會發生各種意想不到的禍事。

當地有一個少年名叫薛昆生小時候以聰明伶俐著名而且秀眉俊目十分可愛。他七歲那年忽然有一個穿著青衣的老媽媽到他家裡來對昆生的父親薛翁說神看中了昆生要把小女兒許配給他。薛翁是個老實的本分人不敢跟神攀親便推辭說昆生年齡還小是不是過幾年再商量。老媽媽也不勉強只是說她已經把話傳到了其他由你們兩親家自己瞧著辦。

婚事這樣似定未定之後薛翁再不敢為兒子昆生議親。流光如駛很快十年過去了青蛙神並沒有再為這件事找過薛家薛家也認為可以不再理會了。昆生已經十七歲薛翁便為他聘了附近姜家的姑娘為妻打算不久就舉行婚禮。

姜家接受聘禮的當天姑娘的父親就夢見蛙神生氣地對他說“薛昆生是我的女婿定親已經十年了你怎敢和我爭奪”姜家害怕了忙請媒人來說明情由把聘禮退還給薛家。薛翁又急又愁思謀了兩天準備好美酒、三性等豐盛的祭品親自到蛙神廟去焚香祝禱“尊神在上小民薛某是個凡夫俗子小兒昆生愚魯無知脾氣嬌縱實在不堪與神女匹配請尊神收回成命。”

聊齋故事:蛙神嫁女,一波三折

剛祝禱完畢只見一陣風起廟前的樹木枝葉亂搖原先正鼓譟得熱鬧的蛙聲立即嘎然而止。再向香案上一看酒杯裡、肉盤裡都浮起了許多又粗又肥的蛆在那裡蠕蠕面動。薛翁知道這是神不接受他的祭告只得把酒、肉都倒掉重新焚香下跪祝告說“薛某不懂事得罪了尊神請尊神寬恕。”

實際上還是沒有出口同意這門親事因為薛翁心中老是在嘀咕一隻凸睛闊嘴、鼓腹蹼畦的青蛙怎麼能和象是用粉捏出來、玉雕出來的兒子昆生相配。——可是辭又辭不掉怎麼辦呢

一天昆生到鄰村訪友回來路上有兩個奴僕模樣的人迎面候著他說“尊神有命請你去相會。”

昆生也知道蛙神選他為婿、父親推辭未能獲允的事兒便藉口天色已晚、身體疲乏等等不想去和蛙神見面。但哪裡由得他兩個來人半推半拉把他請到蛙神廟。進了門一看裡面的房屋跟原來完全不一樣大殿、神象、香案什麼都沒有穿過一個小小的庭院是一帶白粉牆從兩扇洞開的朱漆大門進去是一幢華美、精緻的樓房。樓下廳堂裡坐著一位白鬚老者看樣子有七八十歲了。奴僕上前稟報以後昆生也整整衣冠上前拜見。老者叫人把昆生扶起來讓他在一旁坐下。獻茶之後老者笑容可掬地跟昆生說話問他今年幾歲正在讀些什麼書等等就象人世間長者跟晚輩拉家常一樣。說話間好多婢女、僕婦小姑娘、老媽媽都從後堂出來借個什麼由頭來看昆生有的還指指點點喁喁私語似乎在品頭評足。老者也不禁止她們只是說“裡面去稟告一聲說薛郎來了。”

一會兒一群婢僕擁簇著一個老媽媽和一個年輕姑娘出來了。老媽媽慈眉善目樂呵呵的那姑娘大約十六七歲雖然低著頭仍可以看出那雙俊秀的眼睛很靈動小小的鼻子紅紅的嘴唇配置得十分勻稱。

老者指著那姑娘對昆生說“這就是我的小女兒十娘在我看來跟你可算是天生一對而你父親卻認為不是同類不相配。婚姻事不能全憑父母作主你自己也要拿個主意啊”

昆生眼晴望著十娘見她羞紅了臉微微一笑稍稍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嫵媚得很。他心裡很喜歡但不好意思說話也漲紅了臉有點兒侷促不安。坐在上面的老媽媽哈哈大笑“我看薛郎是願意的這麼著請先回去我們就送十娘來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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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生喜滋滋地站起來告辭回家就把經過告訴父母。薛翁一聽急了他說“這不行你你趕快再回去告訴他們太倉促了還得跟家裡商量”

昆生不開口卻坐著不肯動身。薛翁說“怎麼你發昏了找了個這樣的——姑娘怎麼成家立業怎麼養兒育女”

“可是她……她……”昆生囁嚅著說不清楚。父子倆正在相持不下一個僕人飛奔進來報告了“門外有好多人抬著箱籠送花轎來了”

事已至此薛翁縱有滿肚子的不樂意也只好把花轎接進來待到十娘出轎拜見翁姑薛家老人看到的是這樣一個美貌文雅的媳婦遠不是原先所想象的樣子這才化憂慮為喜悅高高興興地為昆生、十娘舉行了婚禮。

婚後小夫婦倆感情十合融洽十娘也很能夠尊重長輩、和藹待人跟全家都相處得很好。蛙神夫婦——昆生的岳父岳母也常常降臨薛家作客每來一次總會給女婿家帶來喜慶或是莊稼豐收或是買賣盈利因此薛家漸漸興旺起來成了當地的富戶。

就是有一件事讓薛家生活中感到煩惱。自從十娘嫁過來之後家裡憑空多了幾千只青蛙前院後院、天井走廊都成了青蛙們的世界就是不上屋裡來。冬天還好每到夏日蛙鳴陣陣鬧得人寢食難安。家裡人都知道青蛙是主人的親戚誰都不敢得罪它們夜晚走路得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唯恐踩壞了一隻惹得蛙神和十娘怪罪。只有昆生少年任性心想我是蛙神的貴婿你們都是蛙神的部下能把我怎麼樣因此嫌鳴聲煩擾時舉起石塊就向蛙群扔去走路碰到舉腳就踢很不當一回事。十娘在各方面都很謙和唯獨看到昆生虐待青蛙時要生氣。有一個晚上昆生從外面回來院子裡的石子路上有一群青蛙擋路昆生毫不在乎地踩著蛙群過來到了內房還嘮嘮叨叨地嫌惡蛙血玷汙了他的新靴子。十娘聽著發火了“你知道它們跟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毫不愛惜殺了它們還當我的面詬罵它們”

“誰讓它們佔得一天一地的你當初又沒有說要帶那些‘嫁妝’來”

“這是我父親讓它們來的神的意志你我都不能違拗。”

“什麼神不神的不過是一隻大青蛙我不管那一套——大丈夫還怕青蛙”

十娘最忌諱的就是一個“蛙”字她自己口不言蛙也不準婢僕們提到蛙而總是用“它們”這個詞來代替。現在聽昆生連聲說到青蛙而且言語之間侵犯了自己的父親不禁氣得睜圓了眼睛站了起來“自從我來到你們家田地豐收買賣興隆都是我父親的力量。現在生活好了衣豐食足了就翻臉不認人了真沒有良心”

“算了別望我感激你父親我還嫌這些衣食來得不乾淨哩青蛙的幫助我不需要青蛙的恩賜我不希罕”

“什麼”十娘聽他又故意青蛙、青蛙的氣得肚子都要脹破了“你不希罕好那我走”

“請便要走就走決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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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娘怒氣衝衝招呼著帶來的婢僕一陣風似的回孃家去了。昆生若無其事照樣的脫衣睡覺。有人報告了薛翁老夫妻倆連忙趕過來十娘早已去遠了。薛翁頓著腳責備昆生“十娘這孩子不差你為何要把她氣走你不知道她父親手裡操著禍福嗎”

薛媽媽雖然護著自己兒子但也很擔心“小夫妻吵嘴也犯不上黑天夜晚就走啊要是孃老子教養有規矩也該來告訴我做婆婆的一聲嘛咱們惹不起他們昆生你還是去把她追回來吧。”

昆生哪裡肯去他恨恨地說“來是她們自己送來的去也是自己去的憑什麼要追她”

鬧騰了半天看看夜已經深了只好等明兒天亮再說。誰知道五更未打昆生母子兩個都頭痛發熱、胸悶胃脹雙雙病倒了。薛翁知道這是蛙神怪罪下來了坐等到天亮就到神廟去賠禮認罪要求寬恕請十娘回來。過了一天昆生母子的病都好了第三天上十娘也回來了。夫妻婆媳還是跟往常一樣和好。那十娘各方面都不差就是一雙手不大靈巧拈不起針線來。昆生的衣服鞋子她都不會做。薛家節約慣了又捨不得找裁縫昆生身上的衣著還只能跟婚前一樣由薛媽媽操勞。一天薛媽媽在為昆生縫製冬衣眯著老花眼忙了半天覺得目酸頭眩十分疲勞薛媽媽嘮叨開了“討債的娶了老婆穿衣服還要做孃的操心。你們吃了現成飯籠著手端坐老太婆忙得腰痿背痛人家兒媳婦侍候婆婆咱們家是倒過來的。”

薛媽媽以為眼前沒有人獨個兒在隨口嘰咕不想事有湊巧恰好十娘從窗前經過聽得一清二楚。這些話她哪能受得了氣鼓鼓的進屋來說“娘您這話可說得不對”

薛媽媽陡然見十娘進來先自一陣不安聽十娘說話的口氣很倔也不禁惱羞成怒“怎麼在咱們家總是婆婆不對媳婦對”

“話不是這麼講媳婦早早晚晚不是沒有侍奉娘所差的就是不會做針線活。只要捨得幾個裁縫錢娘就不必腰痰背痛、自找苦吃嘛”

“什麼自找苦吃我活得不耐煩了自找苦吃”薛媽媽氣得號啕起來昆生聽到跑進來了。眼看著婆媳倆僵在那裡便問是什麼事。十娘不開口薛媽媽少不得在兒子面前說些氣話。

昆生當著婢僕下不了臺發火說“娶妻不能讓父母歡喜反而要惹老人家傷心難受要妻子幹什麼你給我走”

薛媽媽看事情鬧大了又害怕起來倒過來勸兒子算了。昆生說“怕什麼就是觸怒那隻老蛙大不了一死吧”

十娘聽到這裡虎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待薛翁知道時事情已無可挽回。

第二天薛家突然白日起火救熄了這兒那兒又著了。延燒了四個時辰房屋毀了一大半几案床榻都化為灰燼。

昆生怒氣沖天也不告訴父母獨自奔到蛙神廟來指著神象數落起來“你女兒惹婆婆生氣、啼哭做父親的不教訓她反而護她的短燒我的房屋聰明正直、大公無私才稱得上是神有教人低頭怕老婆的神嗎何況夫妻爭吵都是我的事跟我父母無關刀子、斧頭衝我來好了幹嗎要燒我父母的房子你不講理可別怪我看我也照樣燒你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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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真的背來了好多引火柴草點了火把要燒神廟。附近的居民都是信奉蛙神的哪能讓昆生點火知道昆生是神的女婿又不敢用強只好把昆生團團圍住再三勸說。薛翁得訊也趕來了硬把昆生拽回家去他還是憤憤不平。薛翁夫婦卻提心吊膽害怕蛙神再降禍災。

當天夜裡附近信奉蛙神的幾個村子的父老都得了同樣的夢。夢見蛙神指示他們要代薛翁家照原樣把房子重新建造起來。虔誠的村民不敢違拗立即捐了錢、買了材料動工為薛家造房子代替蛙神“還債”。薛昆生再三推辭制止不住幾百號人都來幫忙不消多久薛家的住屋就恢復了舊觀燒燬的傢俱也由蛙神在夢中開列清單給村民一一購置完備。房屋落成那一天薛翁備了幾十席酒酬謝鄉鄰正要入席一頂小轎十娘到了。當著眾人十娘登堂拜見公婆認錯謝罪說話十分溫和婉轉。昆生並不是不愛十娘此刻十娘突然來到行動盡禮更使他覺得自己太寡情、太莽撞了。正在不好意思十娘迴轉身來對他嫣然一笑。這一笑把一切怨恨都驅散、把一切情好都引回來了。從此全家和睦相處小夫妻更加恩愛兩個人的脾氣都改好了許多兩年多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兒。

十娘生平最害怕一樣東西見了它便會渾身顫抖、臉色發白那就是青蛙的對頭——蛇。昆生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覺得有趣得很。年輕人愛惡作劇往往不計利害。一天昆生故意捕捉了一條小小的青竹蛇裝在十孃的妝奩匣子裡想嚇她一下取笑。十娘開啟匣子陡然看到了那冤家仇敵尖叫一聲扔掉匣子就逃青竹蛇跌落到地上偏偏又隨著十娘逃跑的方向游來好象在追趕她一樣。十娘嚇得魂飛魄散移步不能勉強撲到床上縮起雙腳躲在帳幔裡看那小蛇慢悠悠地游出房門劇烈的心跳才漸漸平復下來。昆生看十娘害怕得那麼失魂落魄不禁在旁邊笑得彎了腰。十娘這一恨可真恨傷了心指著昆生咬牙切齒地罵“你這天生的壞蛋良心喪盡了沒有半點夫妻的情分嚇死我、害死我你有什麼好處莫不是要謀財害命”

昆生原是開玩笑的不想惹動了十孃的真火話說得不好聽。昆生也惱了“你現在算是人還算是青蛙為什麼要怕蛇這家裡有多少財產是你的”

十娘氣出了度外倒反冷靜下來了。她從床上下來把衣服整一整頭髮掠一掠冷冷地說“你趕走過我兩次了今天不用你趕我自己走—一我們就到此為止”

說完十娘什麼東西也不帶出門走掉了。

薛翁知道小夫妻又鬧翻了不能不過問。這一次完全是昆生的錯怪不得十娘。他帶著手杖逼昆生到蛙神廟前跪下親手打了昆生一頓主動請神懲罰。等了好幾天既沒有什麼災禍也不見十娘回來。薛翁每隔十天半月就虔誠地上蛙神廟去焚香祝告好幾個月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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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把昆生思念十孃的感情愈過愈濃烈起來以人家最避忌的東西去戲弄人家確實是自己任意胡為。他後悔莫及好幾次在晚上偷偷到蛙神廟去表示懺悔要求十娘回來但仍是音訊全無。隔了一陣傳聞蛙神已經把十娘許配給鄰村一位袁姓的少年袁家很樂於結這門親正在添造新屋、購辦傢俱準備隆重地舉行婚禮。昆生先還將信將疑跑到鄰村一打聽千真萬確一點也不假昆生心裡又是懊悔又是愧恨蹩著一肚氣回到家裡寢不安枕、食不甘味熬了兩三天一頭病倒在床。薛翁夫婦憂慮惶急請醫生服藥也不見好病勢漸漸沉重起來。

那天傍晚老公母倆進晚餐去了昆生睡在床上正昏昏沉沉、似睡似醒忽然有人撫摩著他的頭額說“幾次三番叫人走的大丈夫為什麼又鬧成這等模樣”

聲音雖輕一聽就知道是十娘。睜開眼忙把她的手緊緊握住只說得一個“你”字聲音便哽住了。十娘把昆生的手擎到腮邊偎依了一會才說“按著人家對我那種輕薄樣兒我應該聽我父親的嫁到袁家去可我還是太痴了千思萬想放不下人家。今晚是袁家定下的好日子是我親自去退的聘禮。為了人家還得罪了父親臨走他說‘痴丫頭日後再受薛家凌辱死也不要你回來’你看我還是送上門來了。”

昆生沒有詞兒可以答對只是倚在枕上涕淚滂沱。家裡婢僕看見十娘來到急忙去報告薛翁薛媽媽兩位老人家等不得兒媳婦來見他們各人拄了一根手杖奔入昆生屋裡薛翁呵呵地笑薛媽媽嗚嗚地哭一家人重又團圓了。

從此昆生也老成起來了不隨便發火也不任性開玩笑十娘也更顯得溫柔、耐心了。久別勝新婚兩個人的感情在互相瞭解的基礎上越加親密了。十娘說“過去摸不透你的心怕不能白頭到老我不敢有孩子現在再不會有變故了我要想抱個娃娃了。”

不到一年蛙神夫婦忽然穿著大紅袍服來到薛家賀喜第二天十娘分娩一胎生了兩個兒子。此後蛙神常常到女兒家來看外孫一邊一個抱在膝上逗笑薛家的婢僕都能看到他白鬚白眉穿著樸素跟村子裡的普通老爺子沒什麼區別。

後來薛家後裔繁多成了當地的一家大族人們背後都稱他們為“薛蛙子家”。居民們遇到什麼災難常常要婦女們去拜求十娘只要十娘一笑便什麼事都順利解決了。

好了這個故事到此為止。但青蛙這種小小的兩棲類動物因為它吞食害蟲有利於莊稼的成長常受到農民的保護在舊社會的某些地區也確實有把它看作是神物的。這裡的青蛙神似乎不大關心當地的農作物而只是從個人的愛惡出發來表現其喜怒、給人以禍福無怪薛昆生要到神廟去指責他。所好的是這個青蛙神還能虛心接受意見、認真改正錯誤這倒不是一切的神都能做到的。昆生和十娘之間的糾紛實際上是不同種族、不同出身、不同思想性格和風俗習慣的人在共同生活中如何和睦相處的問題。能做到互諒互讓、和衷共濟矛盾也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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