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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是唐朝著名邊塞詩人王昌齡的佳作,這篇《出塞》還引起了很大爭議,爭議的焦點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龍城飛將到底是誰?”

這個爭論甚至還波及到了司馬遷,很多人都說世家子弟司馬遷跟李廣關係好,所以在《史記》中摻雜了私貨,故意貶低衛青霍去病而抬高李廣,以至於後人才會誤解李廣就是王昌齡筆下的龍城飛將。

當然也有一種說法,那就是王昌齡本人也認為龍城飛將就是李廣,因為在唐朝,是李家做天子,而李廣和李淵都是隴西人,誇一誇李廣是可以換取高官厚祿的。

但是我們細看《史記》和王昌齡詩作,就會發現這二位都很客觀,《史記》沒有貶低衛青霍去病,也沒有刻意抬高李廣,是有人斷章取義,這才讓我們誤解了司馬遷,甚至也誤解了王昌齡:這二位都沒說龍城飛將就是李廣。

首先要解答的問題,是司馬遷是否貶低了衛青霍去病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作為厭戰階層的代表,司馬遷對衛青霍去病屢次北征,或許有些不同意見。這也難怪,因為歷朝歷代的文人士大夫都是如此,從漢武帝時期的博士狄山,到宋朝的朱熹二程,直到明朝的東林黨人,似乎都不太喜歡戰爭。

雖然對衛青霍去病北征頗有微詞(當時還看不到長久利益,只能看到戰爭消耗,這是歷史侷限性,怪不得司馬遷),但是司馬遷對衛青霍去病的戰功,卻一點都沒有抹殺:

“大將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虜五萬餘級,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驃騎將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斬捕首虜十一萬餘級。及渾邪王以眾降數萬,遂開河西酒泉之地(置酒泉郡,後分置武威、張掖、燉煌等郡),西方益少胡寇。”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司馬遷在對漢軍損失表示惋惜的同時,也肯定了衛青霍去病繳獲大量戰略物資:

“捕首虜數千,畜數十萬……驅馬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得右賢裨王十餘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千百萬,於是引兵而還……取食於敵,逴行殊遠而糧不絕。”

對衛霍繳獲大書特書,甚至可能還有點誇張成分,這些文字跟寥寥數語的“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而且司馬遷之所以記載漢馬損失,是為了解釋漢朝為什麼要設立大司馬一職:

“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將軍、驃騎將軍皆為大司馬。”

不管怎麼說,在司馬遷的筆下,衛青霍去病都是用較小的損失換取了巨大的戰果和收益,這就是一個良心史家的董狐直筆。

接下來再看司馬遷有沒有刻意美化李廣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司馬遷對李廣的記載,是功過分明。李廣私受梁孝王劉武將軍印、以欺詐手段殺降、洩私憤枉殺無錯之霸陵尉,都在《史記·李將軍列傳》中有明確記載。

如果不看司馬遷的《史記》,我們根本就不會知道李廣原來還做了這麼多錯事。

李廣打仗確實勇敢,能夠手格猛獸,但是司馬遷對李廣的勇敢,也並不是完全贊同:

“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竟射殺之……其射,見敵急,非在數十步之內,度不中不發,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將兵數困辱,其射猛獸亦為所傷雲。”

從這兩段記載中,我們能看出司馬遷是不贊成作為將軍的李廣以身犯險的,因為這樣也是對麾下漢軍的不負責任,同時也明確指出了李廣多次兵敗的主要原因,就是李廣太冒失。

如果我們細看《史記·李將軍列傳》,就會發現司馬遷對李廣兵敗當斬是認可的:

“廣所失亡多,為虜所生得,當斬,贖為庶人。”、

就連李廣之死,司馬遷也認為衛青沒有一點責任,而且衛青當時是很客氣地慰問李廣並詢問戰況,看起來司馬遷還有點替衛青辯解的意思:

“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送給李廣乾糧醇酒),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對李廣之死有客觀評價,司馬遷也對李陵之降李家被滅有一個公正評述:

“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其兵盡沒,餘亡散得歸漢者四百餘人。單于既得陵,素聞其家聲,及戰又壯,乃以其女妻陵而貴之。漢聞,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後,李氏名敗,而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

從這段記載中,我們能看出三點:其一,李陵是能逃跑而沒逃跑,麾下步兵能跑掉四百多人,有馬的李陵之所以不跑,是不想回到漢朝承擔責任;其二,李陵到了匈奴,是在戰場上立功並娶了匈奴單于女兒的,這一切都發生在李家被按律族誅之前;其三,隴西李家是以李陵為恥的。

我們也正是透過《史記》,才瞭解衛青霍去病的千秋功業,也知道了李廣李陵的一些負面資料。

當然,司馬遷對衛青霍去病有批評,對李廣李陵也有讚揚,但這正是實事求是一分為二功過分明,如果一味讚揚或詆譭,那麼《史記》也就不會被後世史學家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了。

細看王昌齡詩作,就會知道他的讚揚的是誰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王昌齡是唐朝著名的邊塞詩人,他在詩文中盛讚飛將軍,還真沒有奉承李唐皇室的意思,因為他根本就沒說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飛將軍就是李廣,甚至也沒說那位將軍姓李。

筆者查閱了王昌齡所做二百一十首詩作,除了本文開頭提到的《出塞》,還有《從軍行》《變行路難》等篇章都描繪了漢匈之戰,並先後提到了參戰人員和戰鬥地點:大將軍、單于、龍城。

“大將軍出戰,白日暗榆關。三面黃金甲,單于破膽還。”

“秋草馬蹄輕,角弓持弦急。去為龍城戰,正值胡兵襲。軍氣橫大荒,戰酣日將入。長風金鼓動,白露鐵衣溼。”

“單于下陰山,砂礫空颯颯。封侯取一戰,豈復念閨閣。”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透過這三首詩,我們基本可以斷定:王昌齡詩中能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是衛青而不是李廣,因為李廣從未與單于主力作戰,沒當過當將軍,更沒一戰封侯,而是在龍城之戰中當了俘虜。

對於龍城之戰,《史記·卷一百一十一·衛將軍驃騎列傳》跟《漢書·卷五十五·衛青霍去病傳》記載基本一致,只不過“龍城”分別被寫為“蘢城”“籠城”:

“(衛青公孫賀公孫敖李廣)軍各萬騎,青至蘢(籠)城,斬首虜數百。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衛尉李廣為虜所得,得脫歸,皆當斬,贖為庶人。賀亦無功,唯青賜爵關內侯。”

衛青率領一萬漢軍鐵騎直搗龍城首戰建功封侯,以後他和外甥霍去病就成了匈奴的噩夢,能讓匈奴單于聞風喪膽落荒而逃的,還真是漢大將軍衛青,這一點司馬遷記載得很清楚:“

大將軍軍出塞千餘里,見單于兵陳而待,於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大風起,沙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彊,戰而匈奴不利,薄暮,單于遂乘六騾,壯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擊潰甚至可以說是大部殲滅匈奴主力後,衛青又在一夜之間追殺二百里:

“會明,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餘級。”

司馬遷的《史記》和班固的《漢書》都含蓄地認為衛青沒有一戰擒斬匈奴單于,李廣和趙食其是有責任的:

“大將軍之與單于會也,而前將軍廣、右將軍食其軍別從東道,或失道。”

《史記》比《漢書》多了四個字:

“後擊單于。”

所謂“後擊單于”是後來參加了圍殲戰,還是因落後而沒有參戰,這一點讀者諸君都心明眼亮,是不需要筆者贅述的。班固認為李廣和趙食其都沒參戰:

“大將軍引還,過幕(漠)南,乃相逢。 ”

綜合史書與唐詩中的記載和描述,我們能得出一個結論

史記和唐詩中有答案: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不是李廣會是誰?

探尋歷史真相,不能以偏概全,更不能斷章取義。如果我們把《史記》中關於衛青霍去病李廣三人的記載多讀幾遍,就會發現司馬遷是很客觀公正地還原了絕大部分史實真相:既沒有一味貶低衛青霍去病,更沒有一味虛誇李廣。

我們把史書與唐詩中的記載和描述綜合起來,就會發現王昌齡不是李白,他也沒有必要盛讚李廣而博取李唐皇室的歡心。細看王昌齡的邊塞詩,我們甚至可以描畫出《大將軍衛青北征路線圖》。

綜合史書與唐詩中的記載和描述,我們能得出一個結論: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飛將軍,是衛青而不是李廣,但李廣仍然不失為一代名將。李廣的忠勇,只適合為將而不可為帥,他適合當先鋒破敵陣,但是還不足以震懾匈奴不敢南下牧馬。

真正把匈奴驅趕出漠南的,是衛青霍去病:

“是後匈奴遠遁,而幕(漠)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

不管怎麼說,衛青霍去病李廣都是大漢名將:衛青霍去病掃平邊患開疆拓土,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不是任何人所能詆譭得了的;李廣一生為國戍邊,百戰沙場而未能建功封侯,也有很複雜的原因,不全是因為他運氣不好,但李廣同樣值得尊重——所有為國征戰的將士都值得尊重,我們不能僅以成敗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