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秦末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為起點，農民起義幾乎貫穿了整個封建史。這一現象充分證明，封建社會兩大階層——地主與農民階級之間，存在的矛盾是不可能徹底調和的。

所有的農民起義，敵人從本質上而言就是地主階層；而絕大部分農民起義要麼歸於失敗，要麼被他人攫取成果，原因只有一個：他們無法戰勝地主集團。

古時候哪些人是地主？土地的所有者。整個封建時期，地主的構成者就沒變過——上至皇帝，中到各級官員，下至鄉里的豪紳。

王朝會有興盛與衰亡，但地主們永遠在那裡。作為封建社會的實際統治群體，他們由上至下把控著政權各個環節，佔據了社會主體資源。即使在王朝面臨危機階段，他們面對農民階級時仍舊擁有明顯的優勢，這也是農民起義時常失敗的原因：

第一，經濟優勢

。這一點顯而易見，古時爆發農民起義，大多源於土地兼併惡化、天災人禍爆發，底層百姓的基本生存訴求都難以實現，只好鋌而走險。他們的初始動機其實很簡單：獲得足以禦寒、飽腹的衣食；只是因為合法的渠道無法實現，只好揭竿而起、付諸暴力來獲取。幾乎所有朝代的農民起義軍，起初的身份都是饑民、流民。

而地主階級本身就是這些資源的現成擁有者，只要他們願意拿出部分財富為代價，組織起相對強大的武裝力量不在話下。畢竟相對於被貼上“暴民”的標籤，大部分起義者發自內心地更願意安安分分、合法合規地養家餬口。

要知道，歷代中原王朝的軍人主體就是農民，亂世時鎮壓起義的也是他們。舉幾個例子：東漢末年，政治腐敗、經濟崩潰、民不聊生，爆發了聲勢浩大的黃巾起義；但地方長官、地主豪強很快組織起更加強大的武裝，配合朝廷軍隊輕鬆予以鎮壓，許多豪傑甚至從起義軍中發掘將領、收編士兵，最典型的就是曹操的青州兵、出自“黑山賊”的將領張燕。

第二，政治優勢

但絕大部分農民起義領袖都不具備這種政治素質。由於缺少足以形成政治集團的施政綱領，他們有的借用宗教外衣，如東漢末年的黃巾軍；它通俗易懂、傳播極快，但在中國這麼一個文化早熟的社會，此類組織極其脆弱，很容易被擊潰。

大部分農民起義軍選擇沿用舊王朝的體系，但由於缺少匡扶弊政的思路和手段，原本正義感十足的起義，很容易變成單純的帝王更替；但由於缺乏足夠的基礎，很容易被內、外因素壓垮。比如第一場農民起義的發起者陳勝，他稱王后作威作福、任用奸佞，很快土崩瓦解。

還有一種起義軍，演化為變身惡龍的“屠龍者”，最終走上了只會破壞、毀滅，無法進行有益建設的地步。比如西漢末年反對新朝的綠林、赤眉軍。前者與劉秀家族合作，推翻了王莽統治；但這些人為了自身利益，排擠劉秀兄弟，擁立能力平庸的劉玄為帝。初步成功後，他們內部傾軋、變故重重，最終被赤眉、劉秀降服/剿殺。

而赤眉軍攻入長安後，很快紀律敗壞、大肆搶劫，甚至焚燬宮殿、發掘陵墓。最讓人聞之色變的起義軍，當屬唐末的黃巢，他的隊伍所過之處，對地主豪強甚至普通百姓採取殘酷的殺戮政策，對社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反之，地主集團在治國方面則駕輕就熟。如隋末的各路起義軍中，聚集了關中、山東、南朝等貴族豪門的李淵集團從始至終佔據著明顯優勢，他們政策成熟，組織有序，善於營造輿論，極懂招攬人才、收買人心；而以農民軍為主體的李密集團、竇建德集團，雖然一度兵強馬壯、聲勢浩大，但組織嚴密性、面對強敵的韌性、對精英人才的吸引力壓根無法相提並論（甚至還不斷被精英人才拋棄），紛紛淪為李唐家族的背景板。

由於在上述兩方面處於明顯劣勢，古時的農民起義大多以失敗而告終。

那麼，劉邦、朱元璋為何成功？這裡姑且不談這倆人本身素質如何，關鍵還是源於客觀的“勢”比較特殊。

首先，劉邦不屬於農民起義。在秦末轟轟烈烈的大變局中，他在組織起自己的隊伍後，投靠了出自原楚國貴族集團的項氏叔侄，後來從楚義帝熊心處得到了進軍關中的機會，因功封王。他的團隊並非出自農民，而是平民與基層官吏，如出身主吏掾的蕭何，擔任過獄掾的曹參、獄吏任敖、泗水卒史周苛、材官申屠嘉，王陵、雍齒都是地方豪強，周勃、樊噲、灌嬰、婁敬屬於小市民，韓信本質上是遊士，只有張良出自貴族。

並且，這些人的對手並不是後世的地主階級，而是先秦貴族集團殘餘。秦國統一天下，初步摧毀了舊貴族的土壤；而秦朝還未來得及形成新的地主集團就二世而亡，運營政權的主體是各級官吏，畢竟秦朝“以吏為師”。劉邦的勝利，原因在於舊貴族體系已經不符合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需要，新興階層更具競爭力；戲劇的是，這些漢朝功臣，逐漸形成了大一統時代的第一批封建地主集團。

在劉邦之後，朱元璋是又一位出自平民的大一統王朝皇帝，而且他是個如假包換的農民，麾下頭號將領徐達也如此。

至於原因其實很簡單，元朝的統治架構不同於以往的封建王朝，其權利主體是貴族軍人、僧侶，傳統的漢族地主、士大夫遠離政治中央，在末期大亂中無法形成具備足夠實力的軍政集團；相反，那些原本沒機會涉足時代權力核心的階層——占卜者郭子興、布販徐壽輝、漁民陳友諒、鹽商張士誠/方國珍等等，成了替換舊政權的潛力股。他們無論誰贏，都能創造新的歷史；更加優秀的朱元璋笑到了最後，成了史上唯一出身農民起義軍的大一統帝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時勢造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