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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用典解說之:司馬子期死而浮於江,宰予不免於田常

《韓非子·難言第三》用典解說 04

《難言》用典解說之:司馬子期死而浮於江,宰予不免於田常

第20個典故“司馬子期死而浮於江”

,這裡的

司馬子期

指向很不明確,一般認為有可能是春秋末期的楚國司馬公子結(字子期)。

公子結

大約是

楚平王

與秦女之子,與

楚昭王

公子申

(令尹子西)、

公子啟

(字子閭)應該是同母兄弟,排行第三。

公子結在史料中留存的事蹟並不多。據《左傳》記載,公元前506年吳軍入郢時,他曾追隨楚昭王在隨國避難。

當時吳國前來追討,公子結認為自己與昭王相貌相仿,於是就打算打扮成楚王的樣子以矇混過關。後來隨國人為此占卜,發現不吉利,於是就婉拒了吳國的要求。

在隨後的復國之戰中,公子結與秦國的援兵一道消滅了唐國,並用火攻之計再敗吳軍。

公元前489年,楚昭王為救援陳國進駐城父,結果因占卜不吉而心灰意冷,打算將王位讓給自己的弟弟。

但公子申、公子結都推辭不受。輪到公子啟的時候,實在推辭不過,就假意接受了。不久後昭王去世,三兄弟合力推昭王的兒子章為君,是為

楚惠王

在此前後的幾年裡,公子結還曾有過幾次帶兵出征的記錄,但沒有什麼需要大書特書的事蹟。

就連他最後慘死的故事,也只是作為兄長公子申的配角出現的。而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跟之前的一樁舊事有關。

前文

“子胥善謀而吳戮之”

的典故中我們曾提到,公元前522年,楚平王的寵臣

費無極

擔心

太子建

即位後會對自己不利,於是就設下陷阱,逼使太子建流亡國外,並藉此誅殺了

伍子胥

的父兄。

冤案發生之後,太子建曾與伍子胥一道流落到宋國。但好巧不巧的是,在宋國他們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就遇到了華、向之亂,無奈之下只好又逃到鄭國去。

在鄭國居留期間,太子建受到了盛情款待,可他對此卻並不滿足,不久後又投靠了晉國,並提出要與晉人裡應外合滅掉鄭國以換取一塊更大的封邑。

只可惜,太子建雖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卻終究不是一個成大事的人。回到鄭國之後,他絲毫都不知收斂性情,反而橫徵暴斂、恣意行樂,結果就被人給告發了。鄭國派官吏到實地查問證據,結果一不留神就發現了與其接頭的晉國間諜,於是就把他給殺了。

太子建死後,還留下了一個兒子,名叫

公孫勝

,隨同伍子胥一道流亡吳國。楚昭王死後,公子申(令尹子西)突然回想到了太子建,不忍心讓兄長的骨肉流落國外,於是就想把公孫勝召回國內。

葉公子高

得知訊息急忙前來勸阻,說:“我聽聞勝這個人狡詐而好亂,恐怕會是個禍害。”

但公子申胸有成竹,認為公孫勝有諸多缺點不假,但自己完全可以以德報怨,將他派到邊境上去保家衛國以化解其戾氣,因此就沒有聽從葉公的勸諫。

公元前487年,公孫勝回到楚國,被任命為巢縣大夫,號為白公,因此又被稱為

白公勝

白公勝一心想要為父報仇,經常鼓動公子申攻打鄭國,但都沒有獲得准許。他這一不開心,就麻溜地又跑回了吳國,說什麼都不肯回來。

公子申也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假意同意了他的請求,但回來後並沒有派給他一兵一卒。不僅如此,到公元前481年,晉國討伐鄭國,公子申還應鄭國的請求出兵援助,完全沒有替他報父仇的意思。

因為這麼一件事,白公勝開始動了要殺公子申洩憤的念頭。後來有一天,公子結(司馬子期)的兒子

公孫平

去拜訪白公勝,看到對方正在磨劍,就好奇問了一句:“王孫為什麼要親自磨劍呢?”

白公勝很不客氣地回道:“我素來以直爽聞名,如果對你遮遮掩掩的,那還能叫直爽嗎?實話告訴你吧,我要殺掉你的父親!”

公孫平聽了十分惱火,就把事情告訴了伯父公子申,但公子申卻不以為然,說:“勝就好比是一顆鳥蛋,是靠著我的羽翼覆蓋長大的。我死之後,令尹、司馬的職位隨便他挑,又沒人敢跟他爭搶,何必要著急忙慌地殺我以搶奪權柄呢?”

這句話傳到了白公勝的耳朵裡,把他氣得是咬牙切齒:“啊呀呀嗚哇哇!這令尹也太狂妄了吧,他要是能有個善終,我白公勝就不是人!”

不久之後,白公勝趁著擊敗吳國回郢都獻捷的機會,要求帶著武裝入朝,楚惠王也沒多想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沒想到白公勝入朝之後馬上就發動了叛亂,在朝堂上把公子申、公子結全部殺死,活脫脫地上演了一場農夫與蛇的故事。

隨後,白公勝又劫持了楚惠王,結果因為沒看好,讓惠王給跑了。盛怒之下,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立為王,直到一個月後,才被葉公子高聯合惠王黨羽攻殺。

由於史料記載過於簡略,

公子結

(也就是文中出現的司馬子期)的賢明究竟表現在哪裡,他的死又與文章的主題“進言之害”有什麼關聯,就一概無從得知了。

接下來的

第25個典故“宰予不免於田常”

,這裡的

宰予

(字子我)是孔門十哲之一,以善於言辭著稱。

關於宰予的事蹟,有一句經典語錄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說是有一次,孔子見到宰予在大白天睡覺,感到十分生氣,於是就破口大罵,說他是腐朽的木頭無法雕刻,斑駁的土牆無法粉刷。

罵完之後孔子還不解氣,又說了一句:“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

聽其言而觀其行。

於予與改是。”

以前我跟人交往,都是聽他說什麼我就信什麼;現在不同了,我聽完他說的話,還得觀察一下他的表現,才敢下定論。這些都是從宰予這裡改變的。

聽著這些評判,好像孔子對宰予的評價不是很高。但我們還應該注意的是,孔子還有一句話,說:

“以貌與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予。”

又好像評價又很高的樣子,這就很讓人迷惑了。

讓人同樣感到迷惑的,還有宰予與田常的關係。司馬遷《仲尼弟子列傳》中交代宰予的結局,說宰予擔任臨淄大夫,和田常一道作亂,因此被滅族,孔子為他感到羞恥。

而在《齊太公世家》有關

田常

作亂的細節中,也的確多次出現過“

子我

”的名號。但這裡的“子我”名叫

監止

,與左傳中

闞止

的事蹟基本上是重合的。

這似乎就意味著,宰予與闞止應該不僅僅是字號相同,而是壓根就是同一個人。

那麼闞止究竟是怎麼死的呢?這事說起來就有來歷了。

話說

齊景公

早年娶了一個夫人叫做

燕姬

,她生的兒子還未成年就去世了,因此就沒有給他留下嫡子。

在眾多的庶子當中,齊景公最喜愛

鬻姒

所生的兒子荼,有意把他立為太子。但因為公子荼年紀太小,齊景公擔心大夫們會阻撓,因此就一直沒有立太子。

到公元前490年,齊景公去世,國、高二氏按照其遺願扶立

公子荼

為君,是為

晏孺子

。其餘公子眼見大事不妙,紛紛逃奔他國避難。

田常

的父親

陳乞

(陳僖子)有心改立其他公子上位,但又忌憚國、高二氏的權勢,於是就扮豬吃老虎,暗中挑唆他們與諸大夫之間的關係。

經過半年的運作,到前489年六月,陳乞夥同鮑牧等大夫發動政變,將國、高二氏趕出了國門。

政變成功之後,陳乞又故技重施,一方面秘密派人到魯國召回了

公子陽生

,將其立為國君,是為

齊悼公

;另一方面,又假模假式地說自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接受的是

鮑牧

的命令,直接就把鮑牧給說蒙了。

鮑牧一心忠於已經逝去的齊景公,根本就沒有廢立國君的打算,自然也不能認這個賬,於是就指責陳乞違背了先君的命令。

陳乞非但不做解釋,反而把齊悼公推上前臺,讓他向鮑牧叩首請罪,其言外之意大概是在指責其不該出爾反爾。

鮑牧被逼到了牆角,知道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得硬著頭皮接受了現實。

齊悼公即位之後,想著陳乞既然扶持自己上位,就該幫自己把晏孺子解決掉才是。可無論他怎麼暗示,陳乞就是死活不肯接話,這讓齊悼公感到萬分無奈,只好自己動手,派人在遷移的路上把晏孺子給殺掉了。

所謂“米已成炊、木已成舟”。經過這麼一番折騰,舊君已死、新君已立,鮑牧雖說被陰了一回,但總覺得反正是景公的兒子,立誰都是一樣的,這日子該過還是得過,所以也就沒怎麼當回事。可問題是,陳乞並沒有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不久之後,朝中出現了傳聞,說鮑牧四處跟景公的公子們說:“你們想擁有千乘之馬嗎?”

所謂的“千乘”,在古代是諸侯國君的代名詞,跟公子們說這些話,暗示的意味實在太過強烈。鮑牧雖說不太聰明的樣子,但大機率上也不會蠢到把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當成口頭禪,因此多半還是陳乞的栽贓。

但對於坐在君位上的齊悼公而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最終還是對鮑牧產生了猜忌之心,其結果也就不言自明瞭。

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裡,陳乞就透過各種陰陽手段,先後去除了國、高、鮑三大勁敵,按理來說也該大權在握了吧?然而並沒有。

公元前485年,吳國會同魯、邾、郯組成聯軍氣勢洶洶討伐齊國。齊國人眼看著打不過,乾脆就殺掉了齊悼公向聯軍解釋,以換取吳國的退兵。《左傳》並沒有明確給出弒君者的名字,但《齊太公世家》卻將其栽到了“鮑子”的頭上,這一點顯然是有貓膩的。

不久之後,齊國另立

公子壬

為君,是為

齊簡公

與齊悼公一樣,齊簡公也曾長期在魯國流亡;不同的是,齊悼公在魯國娶了一個媳婦,結果給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而齊簡公則是結識了一個重要人物——

闞止

(子我),回國後就將其任命為自己的助手。

這也就意味著,陳乞機關算盡太聰明,到最後還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這事能忍嗎?

當然了,這個時候陳乞已經去世,接替其執掌陳氏的是他的兒子

陳恆

(漢朝因避文帝之諱而改稱田常),也即

陳成子

。那麼

田常

又是如何除掉闞止的呢?

與父親陳乞陰毒算計的手法不同,田常如今已經掌握了絕對的優勢,因此做起事來可謂是明火執仗、毫不遮掩。

公元前481年五月十三日,田常帶著自己的兄弟們進入公宮。當時闞止正在帳內休息,聽到田常進宮拜見,就親自出門迎接。可陳氏四兄弟壓根沒有搭理他,反而直接進去就把門栓住了。

闞止哪兒能受得了這種氣?回去之後急忙召集部下攻打公宮。但一方面陳氏早有準備,闞止臨時起意自然是打不過的;另一方面,田常連砍帶殺闖到內寢,取得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這就使得在國人看來是闞止在造國君的反,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支援他。

就這麼打了半天,闞止沒能攻破宮門,只好丟下齊簡公自己流亡去了。只可惜他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迷路了,陳氏的人很快就追趕上來,將其殺死在豐丘。

至於齊簡公,既然闞止已死,他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不久之後,田常就在舒州殺死了齊簡公,並立

公子驁

齊平公

“田常之亂”以田氏的完勝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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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作者:Johannes Plen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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