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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書香 | 李敖《我最難忘的一位學者:為錢穆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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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書香 | 李敖《我最難忘的一位學者:為錢穆定位》

錢穆昨天死了,活了九十六歲。

我認識錢穆在三十八年前,一九五二年。那時我是高二學生,由於徐復觀的兒子徐武軍的介紹,錢穆和我做了一次談話,他為人謙和,給我很深的印象;我年少多才,大概也給他一些印象。第二年他回香港,收到我質疑他書中錯誤的信,他回信給我,送書給我,對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人如此因材施教,真可看出他具有教育家的風度。

按說以錢穆對我的賞識、以我對他的感念,一般的讀書人,很容易就會朝“變成錢穆的徒弟”路線發展,可是,我的發展卻一反其道。在我思想定型的歷程裡,我的境界,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我十八歲以後,未再跟錢穆有任何來往,並且三十多年來,對他有不少批評,如今錢穆死了,看到報上的胡亂報導,感而對他有以定位如下:

一、錢穆在古典方面的樸學成就,大體上很有成績,當然也鬧大笑話。例如他考證孫武和孫臏為同一個人,並以此成名。但一九七二年山東臨沂銀雀山的古墓“孫子”出土,證明了孫武是孫武、孫臏是孫臏,證明了所謂樸學,不過乃爾!

二、錢穆的史學是反動派的史學。他在“國史大綱”開宗明義,說一國之國民“對其本國已往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至少不會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即視本國已往歷史為無一點有價值,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事實上,真正的歷史家是不可以這樣感情用事的。錢穆的史學卻是攪成一團的產品,他似乎對“本國已往歷史”太“滿意”了,結果做了太多太多的曲解與巧辯。今天中國時報登“論民國以來史學,無出錢先生之右者”(龔鵬程語)全是胡說。民國以來的史學家,在解釋上,高過錢穆的太多了。錢穆的老師呂思勉就出其右。老師前進,學生落伍,只有錢穆那種自成一家的迂腐,才有此怪現象。

耳畔書香 | 李敖《我最難忘的一位學者:為錢穆定位》

三、今天聯合報登“民初有南錢(穆)北胡(適)之稱”(張玉法語),也全是胡說,錢穆以一中學畢業生、一中學教員,受胡適提拔,北上入京,已是一九三○年以後的事,又何來“民初”?錢穆聲名,也從未達到有南北之說與胡適相對過,這是今日貼金耳。不過,在胡適有生之年,在錢穆七十四歲以前,他未能成為中央研究院院士,我始終認為對錢穆不公道。錢穆的雜七雜八的怪說固不足論,但他在古典方面的樸學成就,卻比姚從吾等學人更該先入選成院士。

四、錢穆作為史學家,本已今人皺眉;但他不以此力足,傾餘生之力,還要做經學家、理學家,甚至儼然當代朱子。這就更鬧了大笑話。嚴格說,他在這一方面的著作多是失敗的,更見其迂腐。他晚年以卜筮算命,更見其上學朱子手法,而頭腦不清則一。

五、錢穆與當權者關係,是可恥的。蔣介石利用錢穆的反動,來哄抬政權;錢穆利用蔣介石的反動,來得君行道,結果,人越丟越大。被蔣介石“倡優畜之”的結果,他曲學阿世,大儒立場盡失,去朱子遠矣!

六、蔣介石“用公帑建賓館”,為錢穆安老於“素書樓”,證明了雙方都公私不清。今天中央日報登錢穆搬出“素書樓”,是“國家和社會不尊重知識分子”(裴普賢語),其實,請錢穆不要霸佔公產、請他遷出白住二十二年的豪華住宅,正是大家所以尊重他。錢穆談了一輩子“義利之辨”,自己義利當頭,卻貪鄙如此,實在有愧晚節。“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逼他搬家,正顯示了大家愛他以德,他在搬家三個月後死去,頗有“曾子易簀”味道,這全靠錢太太深明大義之功。中國時報登“顯示了他對辭受之際自有分寸”(龔鵬程語),其實白住了二十二年而受之不辭,這又何來“分寸”?搬家以後,他喃喃以我要回家(指“素書樓”)為言,足見其本人“義利之辨”,老猶不清,幸賴豪門之女錢太太之扶持,方得以“一身傲骨”脫走,嗚呼,亦云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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