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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天文工作者的人生有多可悲?子孫世襲不能轉業,不想學就發配充軍

自古以來中國人相信天人合一、天人感應,每當“天有異象”發生時,人們總會以此占斷未來的吉凶禍福,猜測這是否會影響王朝興衰。

看似神秘的占星學,說起來也不神秘,其實這正展現了中華民族的文化思維:“常”與“非常”。天行有常(規律),即不佔;一旦天有“變”,也就是“非常”,才會特別留下紀錄。不過這種常/變並無一定的判準,而是無數職官曆經專業累積的結果。而重視天文曆象,正是朱明王朝開國以來的傳統。

古代天文工作者的人生有多可悲?子孫世襲不能轉業,不想學就發配充軍

明太祖朱元璋(1328—1398年)於洪武初年命群臣編輯歷代帝王祭祀祥異感應、可為鑑戒者,為書名曰《存心錄》,朝夕觀覽。後於洪武二十七年(1394)觀察到“有黑氣凝於奎、壁間,奎、壁乃文章之府。……今年春暮,黑氣始消,文運當興”,所以召翰林院學士劉三吾編書。當朱元璋問群臣“爾等知天象乎?”眾臣皆曰“不知”,一方面是天文歷算為皇家所掌握的技藝,一般人根本沒機會接觸,二來星佔之學有窺探國運、以下犯上的可能,為了避免犯忌諱,群臣只好裝作不知。再者,元世祖至正二十一年(1284)下令收繳天下所有天文曆法之書,如《太乙》、《雷公式》、《七曜歷》、《推背圖》、《苗太監歷》,若有人敢私藏或偷偷學習,就要論罪。

但曆法又是農業社會的民間所必須,所以在地方官學中設陰陽學,擇取“草澤人”(民間術士),學習實用性技藝,像是用在婚禮、修宅、修墳塋與占卜,仍禁止學習天文。就連幫助朱元璋定鼎天下、以神機妙算著稱的劉伯溫(劉基,1311—1375年),晚年涉入胡惟庸案,有人誣告他要用“有王氣之地”修成陵墓。劉伯溫被告發後戒慎恐懼,趕忙入京謝罪,並在過世前幾日交代長子劉璉(1347—1379年),務必將自己所藏的天文書全數上繳朝廷,並告誡“勿令後人習也”。

官府嚴禁,開國元勳也不允許後人學習,究竟誰可以接觸到天文學呢?答案是朝廷中央的欽天監與地方上世襲的“陰陽戶”。

明洪武六年(1373)規定欽天監必須:人員永不許遷動,子孫只學天文歷算,不許習他業;其不習學者,南海充軍。《大明會典》卷223不學天文歷算就充軍戍邊,欽天監人才受到嚴格的管控,當人員不足時才從陰陽生中選拔,學習欽天監四科(天文、漏刻、回回、歷,回回專指回族曆法)。在地方府、州、縣三級各設正術、典術、訓術,戶籍中設有陰陽戶。故明朝初年懂天文歷算者可謂鳳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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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懂天文歷算的人實在太少,明仁宗(洪熙帝,1378—1425年)曾問禮部尚書楊士奇(1365—1444年)“見夜來星象否?”楊士奇回:“國朝私習天文,律有禁,故臣等不敢習”,所以明仁宗在登基大典時仿效宋仁宗(1010—1063年)賜與臣下《寶元天人祥異書》,頒賜三公及六部尚書《天元玉曆祥異賦》,並稱“天道、人事未嘗判為二途,有動於此必應於彼”,證明自北宋至明初依舊深信“天人感應”之說,而原藏於皇宮的《天元玉曆祥異賦》從此進入士大夫階層,開啟了此一秘籍的開放之門。

明代中葉以後,學習天文歷算的風氣逐漸開啟,專門著作漸多,鄭王世子朱載堉(1536—1611年)進獻《聖壽萬年曆》、《律歷融通》,代表以藩王身份已可招人造歷。晚明天主教耶穌會教士來華,發現明廷重視天文學,故借引入天文學的機會傳教。清初順治、康熙亦重用耶穌會教士,如以湯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1591—1666年)領導欽天監,不僅讓中國的天文學進入了一個大變革的時期,也造成了新舊曆法之爭。

清乾隆年間敕修《四庫全書》時,就因為擔心《天元玉曆祥異賦》會“致民眾信從占驗,遂有災祥邪說,往往傳播流言”,以統治者的角度從源頭遏制政治謠言,所以《四庫全書》記載《天元玉曆祥異賦》時,只有目錄而缺圖籍,並將其列入禁燬之列。明神宗萬曆四十七年(1619)成書的《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記載,若“日生齒足”,則預示將有刀兵之災、臣下反叛。(《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明神宗萬曆四十七年(1619)成書的《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記載各種日食情況,右起依序為“日食妖氣”、“日食大風”、“日食暈如鳥夾”。前兩者多解為將有少數民族犯邊或宰相專權,後者則是“后妃有謀”。(《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明萬曆年間,南京工部主事余文龍編成的《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記載“天子氣”,預示將有帝王崛起時,會有“赤雲如龍”、“龜鳳人虎”、“宮氣如龍馬”等祥瑞之氣出現。(《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今日偶見的沙塵暴,在明代成書《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的記載裡,稱為“天雨霾沙成灰”,代表上天認為當政者如“殷紂無道暴虐”,臣下將會舉兵造反,也會出現嚴重饑荒。(《大明天元玉曆祥異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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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玉曆祥異賦》集結了從晉朝到明代以來所載的星象,為中國古代在天文星佔書集大成之作。書中搜羅天、地、日、月、五星、彗星、流星、風雨虹霓等大氣現象,以及與之對應的古代占星術內容,並用彩圖描繪這些天文奇觀,對於瞭解古代天文現象是極佳的參考,而它甚至是世界上早期收錄極光的古籍之一。過往學者多認為星佔書屬於迷信,但《天元玉曆祥異賦》收錄的現象多是今日可見的天文奇觀,如日暈和日珥,都可以對應到幻日、幻日環、布拉維弧(Bravais‘ arc,又稱環天頂弧)等陽光或月光的折射現象,且此書更進一步闡釋古人如何看待這些天文現象,及其背後可能的科學原理。

在中國曆法發展史上,在佛教、伊斯蘭教傳入時,都有重新調整,晚明基督宗教傳入也不例外。在《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批註中,既有“朱文公”(宋代理學家朱熹,1130—1200年),又有唐代道士李淳風(602—670年)、印度占星者瞿曇悉達,代表佛、道二教並未在中國天文史缺席。綜觀《天元玉曆祥異賦》的發展與成書,也正是東西合觀、古今交流的文化融合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