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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 家庭作業不可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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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 家庭作業不可承受之重

有政協委員提案建議全面取消小學生家庭作業,推遲小學放學時間,讓學生做完作業再回家。這個建議在我所在的一個教授群裡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認為,小學生就是應該玩;也有人說,考試製度不改革,取消家庭作業,就連家長都不答應。

這注定是一個所有人都有話想說、但說出來的話很可能針鋒相對的議題。

在中國大部分城市,人們公認“工作最辛苦的人是中小學生”,他們沉重的書包裡裝的不僅僅是學校的課本,還包括難以數計的各種家庭作業。可是,是否有人認真地估量過家庭作業的價值?與沉溺於玩耍相比,沉溺在家庭作業中是更好的選擇嗎?

美國有上百項研究都表明,家庭作業對於提高學習成績往最好說也只具有適中的效果。它對高中生以及對於像數學這樣的科目最有效。對小學生來說,家庭作業的學習價值十分微小。它在紀律和責任心方面的影響是未經證實的。而且,即使是高中生,家庭作業和學習成績之間的因果關係也並非不言自明:是更多的家庭作業造就了更好的學生呢,還是更好的學生因為喜歡做作業而花了更多的時間在上面?

在價值不明的情況下,為什麼整個社會要把家庭作業提到這麼高的位置?也許是因為我們對孩子們騰出時間來要乾的其他事情太看輕了。

他們可以接觸大自然,開展體育鍛煉,和同伴培養友誼;當然,他們也可以玩各種遊戲,“積極”地放鬆他們的頭腦。玩遊戲的孩子得到的是難度不斷增加的挑戰,這和他們在學校裡因作業越來越難引發的畏難心理截然不同。

胡泳 | 家庭作業不可承受之重

難道說,與讀書相比,玩遊戲是一種在認知上更加有益的活動?美國作家史蒂文·約翰遜曾經作過一個有趣的假設――如果幾百年前人們首先發明瞭電子遊戲,而書籍反成為兒童市場上姍姍來遲的文化產品,文化批評家們可能會這樣說:

“讀書會慢慢造成感覺的遲緩。長久以來的遊戲傳統令孩子們與鮮活的、三維的影音世界產生互動,在其中盡情遨遊,並經由複雜的肢體活動對其加以控制,書籍卻與之迥異,不過是印在紙上的一串串沉悶無趣的字元而已……而且讀書悲劇性地把讀者隔離開來。遊戲在年輕人及其同伴之間架設了複雜的社會關係,他們可以一同建構和探索世界,而讀書卻逼使孩子隱退到一個僻靜之處,關門自守而斷絕他/她和其他孩子的來往……

“但書籍最危險的特質或許在於,它們總是順從一條固化的、線性的道路。讀者無法以任何方式控制敘事,只能坐在那裡被動地聽別人講故事……這就造成了如下風險:一種被動性會被廣泛植入我們的孩子,令其感到自身無力改變周圍的環境。閱讀不是一個主動的、富於參與性的過程;而是一個惟命是從的過程。”

當然,約翰遜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不過這個玩笑並不是完全可笑的,因為它道出了一個真理:

讀書與玩遊戲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學習方式。

讀書的時候,書的內容是第一位的,因為透過讀書學到的是顯性(explicit)的知識。而當你玩遊戲時,首要的價值是遊戲怎樣促你思考,即學會如何解決問題和作出決策。這構成了杜威所說的“附帶學習”(collateral learning),它的重要性一點也不比顯性學習遜色。

杜威認為學生的經驗是教育的核心,學生不僅直接從顯性課程中學習,而且也從所參與的活動中學習,他把後者稱為附帶學習(也有人譯為伴隨學習或間接學習)。

杜威說,也許對教育的最大誤解就是認為人只學習他正在學的東西。

其實,除了人們經由專門學習有意獲得的知識,還存在一種無意學到的知識,它包括透過交往、評價等在學習過程中所獲得的

理想、情感、興趣、意志

等。杜威認為,附帶學習可能比學校中有關閱讀、地理、歷史等的學習更重要,因為它可以培養學生面對未來生活最根本的態度。

胡泳 | 家庭作業不可承受之重

在豆瓣有一部分群體稱自己為“985廢物”,上述為豆瓣部分相關小組截圖

胡泳 | 家庭作業不可承受之重

豆瓣「小鎮做題家」小組內某討論帖部分截圖

變“聰明”意味著兩種能力的同時提高――既掌握那些成形的知識,又具備靈活的解決問題的技能。

真正的問題由此變成了如何找到兩種能力的平衡點。切勿陷入把顯性學習當成惟一的學習方式的誤區。

中國孩子的玩耍時間比起國外少得多,就是因為顯性學習大大壓制了附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