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齊魯青未了|臘八敘事

□作者尤怡薌 一到陰曆臘月初八這天,母親一大早就把頭兩天買的蒜剝好洗淨晾乾,放入備好的大玻璃瓶裡,倒上醋,把蓋擰緊。這是母親準備過年的第一項工作。母親說泡臘八蒜得用紫皮蒜和米醋,紫皮蒜瓣小、泡得透,蒜瓣硬、瓷實,米醋色淡,泡過的蒜色澤翠綠如碧玉,口感酸辣適度、香脆微甜,配餃子吃最好。九十歲高齡的老母親始終把過年看得如朝聖般虔誠,她說年過得好,一年的運氣就會好。 聽父親說,臘八蒜的蒜字,和“算”字同音,老輩做買賣的商家和百姓人家要在臘八這天攏賬,把一年的收支算出來——盈虧、內欠和外債,都要在這天算清楚。自己動手泡臘八蒜,先算算這個年怎麼過。 是啊,年怎麼過?母親說,舊社會姥爺一家十幾口人,辛苦勞作,勉強度日。有一年天旱少雨,糧食幾乎絕產,入冬更是揭不開鍋,姥爺借了點錢想加工些粉條賣,尋思過年買的人多,掙點錢,一大家子人好過個年。姥爺操勞了一年,又起早貪黑加工粉條,累得腰疾犯了,便讓大舅接手做,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沒想到大舅做壞了,不僅沒掙到錢,還賠了本欠了債,過年連頓餃子都沒吃上。母親每次說起來眼裡都是淚。少不更事的我無法想象姥爺當時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明白做壞了一次粉條竟然到了要賣房子的地步,恨不能穿越過去幫姥爺一把。時至今日人到中年,方知世事艱難、生活不易。 聽母親說,爺爺那時農閒時做小貨郎,挑著雜貨走村串巷。那年日本侵略軍對膠東瘋狂大掃蕩,一次轟炸,把爺爺的貨挑子炸爛了,貨也沒了,人雖無大礙,但從此落下了毛病,一聽到類似放炮的聲音就會驚慌失措,瘋了似的大喊大叫發脾氣。後來家人過年都不敢在他面前放鞭炮,爺爺從此也不再出遠門。 爺爺和姥爺家隔著七八里路,爺爺賣貨的時候,姥爺有時讓爺爺捎點貨,一來二去熟識了,倆人挺對脾氣,還給雙方兒女訂了娃娃親。那年過年,爺爺聽說姥爺家的事,就上門說讓三姑娘(我媽)到他們家,先當姑娘養著,等倆孩子大了再成親圓房,想幫姥爺家減輕負擔。姥爺說什麼也不同意,說家裡再窮也不能讓孩子當童養媳,讓別人說閒話。姥爺是有骨氣的人,有股膠東人的倔強,常說欠什麼也不能欠人情,不能忘記幫助過你的人,心意是最貴重的禮物,只有落過難的人才會懂。 我小時候經歷過計劃經濟年代,那時沒有多餘的食物,魚肉稀罕,更別說什麼高檔奢侈品,過年過節時的一盒點心、一隻雞鴨,走親訪友轉了一家又一家,最後也許又轉回到自己家。記得有一年母親回膠東老家探親,回來帶了些土特產,花生、地瓜幹、豆餅,讓我送給樓上樓下的鄰居,叔叔阿姨們唸叨了好久呢。那時禮物是親情、友情的傳遞,是情感的維繫和牽掛,人與人之間感情真摯、簡單純潔。那些平常而珍貴的禮物寄託著濃厚的情誼,帶著送禮人的感恩之情,禮物或輕或重都是真情的流露,即使是一句祝福的話,在人的一生當中或許也能成為珍藏於心的寶貴財富,在寒冷的冬日裡溫暖著人心。那個時代,想起來雖然辛酸,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幸福。與其說是“臘八算”,更多的是精打細算、知恩報恩,在人情世故中體現著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過去都說過年是“富人過年,窮人過關”,母親生活的年代,夢想是吃飽穿暖;我生活的年代,願望是吃好穿好;女兒生活在現代,理想是吃健康、穿精品,日子真是一年比一年好。 臘八蒜,臘八算,日子就要算著過,勤儉持家好家風,家和才能萬事興。主播/後期剪輯:商靖然(實習)編輯:朱若彤值班主編: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