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編者:從2021年3月31日0時起,被譽為“中國天眼”的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FAST)向全球天文學家徵集觀測申請。“中國天眼”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靈敏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能夠接收到100多億光年以外的電磁訊號。

新華社記者歐東衢從2008年開始一直守候在“中國天眼”的身邊,在他的鏡頭和心裡,記錄著這個“國之重器”成長的每一個腳步。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與人們熟知的望遠鏡不同,FAST既不架在山頂,也不像‘哈勃’那樣遨遊太空,而是在貴州一片名為‘大窩凼’的喀斯特窪地中立足。這個500米口徑的射電望遠鏡,猶如一隻巨大的‘天眼’,將探測遙遠、神秘的‘地外文明’。”

這是2008年12月在新華社貴州分社做實習生的我參與採寫的“中國天眼”文字稿導語。13年前,我無法想象在貴州群山之中如何搭建起全球最大的射電望遠鏡,也更沒想到,我實習期結束之後進入分社工作,全程見證了“中國天眼”的成長。

貴州平塘縣大窩凼處於一大片漏斗天坑群中——彷彿一個天然的“巨碗”支架,剛好能容納下“中國天眼”。從2008年選址確定,到專案基礎開挖;從第一塊反射面板安裝,到4450塊反射面板安裝完成;從專案初見雛形,到宣佈落成啟用;從首次發現脈衝星,到發現300餘顆脈衝星;從透過國家驗收,到正式對全球科學界開放——我見證了中國“天眼”從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最終成為青年才俊、國家棟梁的全過程。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這是FAST專案從安裝第一塊反射面板到即將完成的過程(拼版照片)。左上為:FAST安裝第一塊反射面板(2015年8月2日攝);右上為:FAST反射面板安裝近半(2015年12月16日攝);左下為:FAST反射面板安裝近八成(2016年3月9日攝);右下為:FAST反射面板安裝完成(2016年7月3日攝)。

在“中國天眼”建成前,美國阿雷西博望遠鏡是世界最大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但在2020年12月1日,阿雷西博天文臺射電望遠鏡突然坍塌。就像是交接了擔負人類命運的歷史使命,“中國天眼”成為目前世界上最大、最靈敏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極大拓展了人類觀察宇宙視野的極限。

在十多年的採訪拍攝中,我一直沒有把“天眼”當作是純粹的機械裝置來拍攝。

“天眼”,多麼形象的詞語。就像躲在群山之中靜靜觀察宇宙的一隻“觀天巨眼”,“天眼”也彷彿就是全人類眼睛的延伸。它能刺穿“光年之外”,能洞悉宇宙“前世”,是個身在窪地、心繫深空的“天空實驗室”。它也可以驗證和探索困擾人類很久的宇宙奧秘,比如引力理論驗證、星系演化、恆星和行星起源,乃至物質和生命的起源等。

不僅是功能上的相似。從500米的高空向下俯瞰,無人機的視角下,“天眼”的名稱如此形象。饋源艙是眼球,反射面板是視網膜,圈樑部分是眼眶,周圍的六座支撐塔是眼睫毛、群山構成了它的眼瞼——當夕陽西下,反射面板映射出金色的餘暉,再沒有比這樣的場景更能形象表達“火眼金睛”的意思了。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2019年8月28日拍攝的“中國天眼”全景(維護保養期間拍攝)。

為了讓望遠鏡能“安靜”地仰望星空,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境內劃出了方圓近30公里的電磁波寧靜區。這就意味著,在“天眼”正常觀測期間,所有的電子裝置都不能帶入電磁波寧靜區內。這也給我們的拍攝提供了難度,要想拍攝,只能在每年的“天眼”維護保養期間進行。那幾天的維護保養期,對於我來說,就是寶貴的拍攝視窗期。在視窗期內,我基本保持每天16個小時的滿負荷工作,從清晨到深夜,帶著幾十斤的裝置,走遍了“天眼”周圍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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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星空下的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FAST)工程(2016年6月27日攝)。

我曾多次站在“天眼”旁的觀景臺上,慢慢看著夕陽從背後落下,月亮從我的左前方升起、或是銀河從我的右前方出現。“天眼”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深邃的宇宙,試圖為人類回答“我從哪裡來”的根本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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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9日拍攝的夜幕下的“中國天眼”(維護保養期間拍攝)。

這麼多年來,我每次拍攝“天眼”都能獲得驚喜,每次也都能找到之前從未發現的視角。對“天眼”來說,它面對的是“看不完”的宇宙,對於我來說,我面對的則是“拍不夠”的“天眼”。

不僅是“天眼”本身,在“天眼”工作的科學家和維護人員也是我採訪的重點。每次當饋源艙放下,科學家們進入饋源艙進行維護,我都覺得他們是進入了科幻電影裡才有的星際旅行器,即將開始跨時空的奇妙旅程。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2021年3月28日,工作人員進入FAST饋源艙( 維護保養期間拍攝)。

為了對“天眼”的4450塊反射面板進行“健康體檢”,除錯組想到了一個只有科幻作家才敢想的絕妙主意,他們於2017年底開始研製“微重力蜘蛛人”。該方案使用一個直徑7。6米的氦氣球,將作業人員體重減少到FAST反射面板能夠承受的重量,使得作業者能夠到達望遠鏡反射面任意地方執行巡檢和維護作業。當第一個“微重力蜘蛛人”進入反射面板的時候,那個過程,就像是人類到達了一顆從未到達的行星,小心翼翼地在行星表面進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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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30日,工作人員在FAST反射面板上實驗“微重力蜘蛛人”方案( 維護保養期間拍攝)。

陶行知先生曾說:“人生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2017年9月,原“中國天眼”首席科學家兼總工程師南仁東因罹患肺癌去世。走前,他實現了奮鬥一生的夢想——建一臺世界最大最強的射電望遠鏡。現在,“中國天眼”已成為全球最大且最靈敏的射電望遠鏡,極大拓展了人類觀察宇宙視野的極限。2018年10月15日,中科院國家天文臺宣佈,將一顆國際永久編號的小行星正式命名為“南仁東星”。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這是2021年3月30日在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FAST)臺址拍攝的南仁東像。

每次在夜晚拍攝“天眼”的時候,我也感覺,那顆遙遠的“南仁東星”在照耀著我。回望這十多年的拍攝,很多瞬間都成了珍貴的歷史資料畫面,再也無法重現。或許,繼續用影像的方式記錄“天眼”,也是我必須完成的那件大事吧。

我在現場丨13年,我見證了“天眼”開啟的每一個瞬間

↑2016年9月24日,新華社記者歐東衢在“中國天眼”內進行採訪。

策劃:蘭紅光

統籌:費茂華

記者:歐東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