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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本文作者:符瓊尹,編輯:趙普通,原標題《黃軒白百何,“姐狗”不合格》,題圖來自:《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一部想要接地氣的劇,最終倒在了愛情上。

劇中的男女主是空姐與門童,兩人經濟條件差異自然被指“過於懸浮”,男主一路“窮追不捨”的追求方式,也讓許多女觀眾感到不適。雖然在營銷時把時下當紅的“姐狗戀”往身上套,卻沒蹭上熱詞紅利,反吸引了火力。

偶像劇的主要任務,是營造出唯美的氛圍,但到了生活劇裡,想要詮釋出一段令觀眾滿意但愛情,並不容易。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這就是不同型別劇集所帶來的不同預期。你不會在一家奶茶店要求咖啡豆的產地,但當你走進咖啡館,對喝咖啡這件事的要求就更為複雜。

“姐狗戀”就像是時下流行的生椰拿鐵,但《歡迎光臨》卻沒做好。

“姐狗戀”的貨不對板

近期被《女士的法則》《歡迎光臨》等劇用來營銷的“姐狗戀”,延伸自“年下戀”“姐弟戀”,是近些年來熱度頗高的CP模式。

這一模式的共同點,可以從去年最火的“姐狗戀”《司藤》來總結:

男方年紀更小,與女方相處時更主動、黏人,而這一賽道也被細分為霸道的“小狼狗”和體貼的“小奶狗”。女方則常在閱歷、社會地位方面強於男方,年齡通常設定為30歲以上。

如今,“姐狗”已經不限於男女,最新上熱搜的“姐狗”是“浪姐3”中的於文文和薛凱琪。上一期節目中,薛凱琪向於文文拋去飛吻,於文文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一期於文文喊“薛薛”,薛凱琪迴應“你這樣好像在喊一隻狗狗”,卻又還是擺出了狗狗的姿勢。

概念走紅後,就免不了被泛化。對營銷來說,套上一個觀眾有認知又有好感,同時囊括範圍又足夠大的詞,可以有效地減少教育時間,迅速幫助大家理解劇中的人物關係。

《女士的法則》播出後眾演員直播,江疏影叫彭昱暢“修狗勾”,直接登上熱搜;《歡迎光臨》官微則造了“被歡迎光臨姐狗戀笑死”的話題詞,放上張光正向鄭有恩討要照片,還有在早餐攤上被鄭有恩潑豆漿等影片片段。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但帶著姐狗戀期待的觀眾來看兩部劇,可能會產生貨不對板的疑惑。

《女士的法則》是彭昱暢首部有吻戲的作品。過去始終以少年形象或者搞笑男主形象示人的他,突然與江疏影演起了吻戲密集的都市劇,讓不少觀眾有些許不適應。

豆瓣短評中點贊數超過600的不少評論都寫道,“吻戲出來被尬住了”“兩個人這樣不太合適吧”。劇中彭昱暢飾演的弟弟在未確認男女朋友關係時就總是為女主置辦食物,開車接其上下班,這樣的“保姆式”的追求方式也讓觀眾質疑:

“現實中有能力有錢的‘姐’是看不上這種‘弟’的。”

《歡迎光臨》追求方式則更有爭議。張光正接近鄭有恩的方式,是與她的母親一起跳廣場舞;在鄭有恩說“咱們就做朋友吧”的時候,他抓住她的手說“你樂不樂意我都要追你”……此外,劇中黃軒與白百何年齡相近,這也讓“姐狗戀”失去一大先決條件。

劇情努力地在為二者關係構建合理性。江疏影和白百何的角色都設定為過去曾遭遇情傷,不敢輕易開啟心扉,性格也是直率的“毒舌”,而彭昱暢和黃軒的角色確確實實對她們起到了療愈作用。

但這些行為,放到戲外沒有類似經歷的觀眾身上,看到的就只有“不搭”和“不適”。

尤其當一部劇集把故事背景放在當下,與觀眾們的生活環境切身相關,大家很難不把自己帶入到劇集中去沉浸體驗。在理解張光正這個人物的行為邏輯之前,女性觀眾第一時間會想到的是,設身處地,如果自己在生活中也被這番無孔不入地追求,是不是構成了“性騷擾”。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有微博網友表示,看這部劇需要努力克服這幾年培養出來的“女性凝視”

(用女性視角看待兩性關係)

,忽略突然的牽手和告白。“你又知道主創可能並沒有那個意思,但他們就是想寫一個好人張光正,有恩也不是一個毫無缺點的人……但問題是,我們女觀眾已經回不去了。”

姐狗戀,嗯……怎麼不好嗑呢?

讓女性觀眾滿意,是絕大多數國產劇都致力於達成的目的。

從觀眾比例來看,國產劇女性觀眾是大多數,更是社交媒體上為劇集產出流量的主力軍。姐狗、年下,這些圍繞“嗑學”展開的模式,女性也是主要消費者。言情劇、偶像劇、甜寵劇……行業在各個階段造的詞,承載的也是為女性造夢的功能。

不同的時代焦慮,造不同的夢。

臺偶盛行的年代,階級鴻溝是彼時所能想象的最大困境

,因此霸總與灰姑娘,學霸男主與學渣女主,富家子與家境平平的女生,是最常見的模式,被中日韓三國輪流翻拍的經典IP“花樣男子”“一吻定情”就是這樣的設定。彼時我們相信真愛可以填補金錢、權力、知識劃下的層層溝壑,女主會用她的真善美影響了身邊的所有人。

在2010年左右的一段時間裡

,或許是因為職場中的困難更為切膚和真實,《杜拉拉昇職記》等職場IP大火的同時,

一個能充分給予其指導和引領的“人生導師”型伴侶也備受青睞。

這讓國產劇裡甚至出現了不少“老少戀”,李小冉和王志文就曾在《大丈夫》中飾演一對年齡差接近20歲的伴侶。據穀雨資料的統計,在2010年,年上戀在劇集中的佔比高達80%,而年下只佔到16%。

(這裡統計的年上戀為泛指,所有男性年齡大於女性的熒幕情侶都包含在內。)

如今的

“原子化”時代

,外部環境巋然不動,多數問題則開始轉向自我。焦慮多是情感、和自我生活的焦慮,

“弟弟”則可以有效地起到治癒作用。

一位從業者表示,姐狗戀的流行是對男性人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現在女性的經濟能力、話語權提升,導致她們對伴侶的需求,從物質價值轉向更注重情緒價值。如果是更需要伴侶的情緒撫慰,那肯定小奶狗好於老男人。”

李銀河就曾預測,姐弟戀將會是未來的一個趨勢。包括性別比失衡帶來的婚姻擠壓、以高房價為代表的經濟壓力增大等等,都是姐弟戀出現的社會成因。國產劇這幾年“姐弟戀”的興盛,也只是在忠實反映當下女性的選擇。2019年底珍愛網釋出的《90後單身人群白皮書》顯示,有超過7成的單身男女表示能接受姐弟戀。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當女性的價值觀發生轉變,主要消費者為女性的國產劇中的愛情,自然也要發生變化。如今的男主角提供的,是與過去不一樣的情緒價值。

這種“溫柔”傳遞的安全感,正是時下年輕人所需要的。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生導師梁永安在研究年輕人婚戀後曾說,996與高房價讓年輕人承受著來自外部環境的沉重的擠壓感,就會對感情有更高的期待,希望伴侶能給與自己更多的溫暖和治癒。

愛情和愛情劇,不能混為一談

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一部生活劇《歡迎光臨》有不少可取之處,或許也正是這部劇構造的真實讓大家“當真了”,才更加難以接受。

張光正的職業是門童,睡在翻身都困難的陽臺,喜歡直接用橡膠管吸礦泉水桶裡的水,這所有的一切,和空姐鄭有恩的差距被清晰呈現,觀眾很難不把自己代入進去,計算著兩人經濟條件的差異,以及這種差異帶來的戀愛合理性。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無論是原著小說還是改編的劇集,“廣場舞大媽”都是劇情的核心和主要推動力,不少觀眾認為,這部劇在描寫廣場舞阿姨、考研失敗的陳精典、和年近四十依然是門童的“王哥”時都遵循“真實”,為何唯獨在張光正這裡魔幻了起來?

編劇袁子彈也在採訪中說,張光正追求女生的方式,僅適用於鄭有恩。“鄭有恩是人間清醒,不被道德輿論和疾病價值觀所綁架,她是一個很不常見的女性型別,不為世俗所束縛,她表現了一種當代女性擇偶上的灑脫,這也是她選擇張光正的原因之一。”

但這樣的“獨特性”,合理了角色邏輯,卻也把更多觀眾推遠了。

如果一部劇是一家供糖的奶茶店,那麼“好嗑”就是觀眾對它最大的要求,“現實刻畫”是錦上添花。《你是我的榮耀》把“好嗑”做到極致,那麼男主角一點點“現實描寫”就足以讓觀眾破防——專注科研但薪酬很少的他,父母到上海看病也選擇瞞著他住進便宜的招待所,他趕去招待所後在門外分外懊惱,就讓不少觀眾感慨“好現實!”

但是帶上“生活流”“現實劇”,意味著它要呈現的是所有人當下都在經歷的生活,都有資格說一句“我的生活不是這樣的”。他要上的菜覆蓋了酸甜苦辣,有一個味道不滿足都會是問題,愛情裡的“甜”不是這裡的首要要求,所謂的“現實”也不一定是每個人都想要的“現實”。

2020年初的爆款作品《下一站是幸福》,一度憑藉極快的姐弟戀進展,在豆瓣有8分以上的開局。但在劇情中後期,當女主開始因年齡和身份而自卑,開始糾結和退卻,一度還試著與別人開始關係,失去了“姐姐”的強勢和主動,反而讓觀眾直呼“綠茶”“下頭”,評分一路降至5。9。

觀眾想要的,是一種不會引發的焦慮的愛情。

它不能差距太遠,遠了就需要喜劇、沙雕、土味等元素去填補溝壑,比如能讓大家一邊追一邊喊“我是土狗我認了”的《社內相親》。如果想要在這裡加入一些糾結、迷茫、不知所措,那就要小心了,可能會一不小心讓角色們顯得“很渣”。

或者就需要設定“仇敵”,吸引觀眾的火力。近幾年的都市愛情劇裡,幾乎都會有出軌的“渣男”,和破壞關係的“綠茶女”。他們是熱搜保證,是觀眾黏性保證,誇是不一定誇的,但有了這兩個角色,天然就能吸引來火力,保證了一部分熱度的基本盤。觀眾也能在辱罵他們的過程中獲得“爽感”。

但戲劇既然是戲劇,本身就需要對“現實”來做突破,它需要突破某種邊界,提供另一種生活可能性的想象力。愛情與愛情劇,本就不該是混作一談的。

國產劇的“姐狗戀”,為什麼不好看了

劇評人毛尖曾對毒眸說,影像史裡看,老少戀也好,姐弟戀也好,本質上都是擴大愛情包容生命的做法,“比如《洛麗塔》,亨伯特和洛麗塔的關係,儘管被貼上了變態標籤,但湧動在他們之間的情感能量,卻是深刻豐滿而且滿滿時代隱喻。”但現階段的老少戀充滿了軟色情和落後價值觀,“姐弟戀可能在現階段比老少戀好一點吧,姐姐弟弟沒有那麼多錢,編導需要引入其他橋段來夯實他們的感情。”

越來越難凝結共識的年代,愛情劇裡的愛情也是一樣的如履薄冰。只是有時,不妨來點“跨越邊界”的冒險。反正,它只是一部劇,劇中人有他們的難題和困境。我們不需要從他們身上“看到現實”,而是需要它來“擴充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