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晴雯脾氣差?懶?不好相處?看不懂晴雯的好,就沒讀懂《紅樓夢》

看到一篇批評晴雯的文章,而且勸告大家要遠離晴雯這樣的人。每個人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判斷,就比如我,就覺得晴雯是難得的好姑娘,我撰文讚美最多的紅樓人物,有兩個,一個是林黛玉,另一個就是晴為黛影的晴雯。

說晴雯是個好姑娘,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我的理由也很充分,讀者不妨讀完做評判。

晴雯脾氣差?懶?不好相處?看不懂晴雯的好,就沒讀懂《紅樓夢》

一說晴雯驕縱懶惰。

“有力”證據,就是麝月說晴雯:

“你今兒別裝小姐了,我勸你也動一動。”

這個情節發生在五十一回,襲人回家探母,這個事是王熙鳳親自安排,是按榮國府的姬妾標準進行的,也算是奴才的一場衣錦還鄉式的省親了。

襲人不在,替代襲人晚上陪侍寶玉的人,從接下來的文字看,是麝月。麝月打點寶玉的睡前準備工作,然後安排晴雯放下鏡套,劃上訊息時,說了這句晴雯別裝小姐的話。這時晴雯接了一句:

“等你們都去盡了,我再動不遲。有你們一日,我且受用一日。”

這個時候寶玉順手就將這些事做了,說你們暖和吧,都搞完了。晴雯就說了:

“終究是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來湯婆子還沒拿來呢。”

這些細節可不可以證明晴雯驕縱和懶惰呢?

寶玉房裡的丫鬟一共也有二十多個人,襲人是唯一的一兩銀子的丫鬟,是賈母給的,之所以拿這樣的高工資到寶玉這裡,就是看中她伺候人細緻、周到,寶玉作為賈母的命根子,這個丫頭去伺候讓她覺得放心。

晴雯脾氣差?懶?不好相處?看不懂晴雯的好,就沒讀懂《紅樓夢》

晴雯也是賈母給的,對她的定位和襲人不同,賈母看上她的是:長相標緻、口齒伶俐、針線活好。所以,晴雯的優勢不是伺候起居,而是以下三個職責:陪寶玉玩兒好,保證寶玉鞋襪衣裝針線活兒上檔次,準備好做寶玉的屋裡人,因為後代的顏值要線上。

除此,丫鬟們還有麝月、秋紋、碧痕、檀雲、媚人,綺霰、紫綃,茜雪、春燕、小紅、四兒、墜兒、佳惠、芳官等等,墜兒就像賈芸說過,寶二爺屋裡的丫頭總共有二十多個。

這些丫頭等級分明,像小紅根本不可以進寶玉的臥室,甚至寶玉都不認識他,丫鬟們工作內容不同,擔當職責各異,有些人還真不能用勤快來界定,最特殊的就是兩個人:襲人和晴雯,他們定位各異,背後代表著賈母的意志。

晴雯當然是不能做粗活的,那個手弄粗糙了,這樣貴公子的衣裳那是綾羅綢緞,粗糙的手會掛壞綾羅,怎麼能行呢?更何況,到了賈府這樣層次,貴公子貴小姐的貼身奴才們也是要體面的,她們雖是丫頭,比小門戶的小姐還要有派頭、講規矩。請太醫為晴雯看病那一次,那個規矩之大,連太醫都認為他是在給小姐看病呢,啥是飫甘饜肥的大家族,價效比低才是震懾人的派頭體面。要求家族裡最重要的貴公子的準姨娘勤快?那是老百姓追求的價效比,不適用賈府。

曹雪芹最欣賞晴雯的品質是什麼?風流靈巧、心直口快的爽利。你非要說這是情商低,或者驕縱,好吧,那你欣賞的是襲人、寶釵型的,問題是曹雪芹並不歌頌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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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說晴雯急躁易怒。

墜兒偷了平兒的蝦鬚鐲,因為考慮寶玉的名譽,尤其說晴雯“是塊暴碳”,平兒才悄悄和麝月交代,讓她們找了藉口將墜兒發落到別處去。然後這件事還是被晴雯知道了,把墜兒這個丫頭連打帶罵,當天就攆出去了。

其實這個情節讀者細細讀,會發現晴雯對待墜兒的態度是恨鐵不成鋼,打她、罵她都有點家法懲治的意味,反而是麝月,對墜兒和墜兒的娘說了一段話,可以說非常侮辱人,攆她們出去不說,說墜兒的娘根本不配進來,還喊小丫頭快去打水,要把墜兒和她娘站過的地洗乾淨了。

不知道為什麼,讀者喜歡把這件事當做晴雯的罪過,我想可能的87央視版電視劇對這一段處理,將晴雯的嫉惡如仇演繹的太過了有關係。

晴雯易燥易怒嗎?其實是她眼裡不揉沙子,嫉惡如仇,她是將寶玉放第一位的,寶玉喜歡的她就喜歡,寶玉不高興的她就想辦法尋開心,寶玉發愁的事她想辦法。這裡面她不考慮自己的得失,她其實是明白賈母對她的定位和期望的,她就是那麼做的。一貫和她作對比描寫的襲人不一樣,她不理解寶玉,或者說她即便理解寶玉但認為他是錯的,她要改造寶玉,她站位並攀附王夫人,她們要改造寶玉,目的是自己的榮華。

這就是讀者大多不喜歡襲人而喜歡晴雯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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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說晴雯言語刻薄。說寶釵,抱怨寶玉。

晴雯的那個嘴巴就是伶俐的,她可以和寶玉吵起來,也可以埋怨寶釵三更半夜還賴在怡紅院不走。對襲人的密事和心思她更知道,諷刺她更是手到擒來。

晴雯這麼做對不對?從曹雪芹的角度看是對的,而且很對。端午節打落了扇子,讓寶玉暴跳如雷,兩個人大吵一場,結果呢?寶玉反思了,有了《紅樓夢》最美的場景之一:“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你要說撕扇子是浪費東西,可是人家曹雪芹用“千金”來形容這件事,說晴雯的嬌俏堪比千金,而且它啟發了寶玉形而上的思考,就是這樣一件事,讓寶玉清楚明白自己要什麼,從此,他親近晴雯,而刻意地對襲人有所保留、有所遠離了。

她抱怨寶釵更對了,寶釵的話永遠都政治正確、禮法正確,可是她做事常常逾禮,比如寶玉捱打,還光著屁股呢,她就闖進臥室裡去了,寶玉午睡,她悄悄跑進去坐人家床沿上繡半天的鴛鴦,這是一個未出閣大姑娘該遵從的禮節嗎?這種東西,黛玉也不能說太多,大家閨秀不能太多話,那就借丫鬟的嘴說嘍,同樣,襲人不是也常常明裡暗裡對林姑娘不感冒嘛。這都是曹雪芹的技巧,你怎麼看,全憑自己的價值觀和立場。

晴雯脾氣差?懶?不好相處?看不懂晴雯的好,就沒讀懂《紅樓夢》

非得討厭晴雯,也沒問題,但又副冊上,晴雯是排第一位的,說她風流靈巧遭人怨,襲人第二,說她是一領破席。晴雯是黛玉的影子和分身,這是脂硯齋親筆寫出來的。而寶黛三生情緣,是曹雪芹用神瑛、絳珠的神話做了綱領性的定位的。沒有讀懂晴雯,就讀不懂寶玉,也就理解不了曹雪芹,對於《紅樓夢》的思想恐怕也不得其門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