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後，又坐了坐，金凌和景儀便告辭了。

金麟臺也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

欣慕一直送了他們出去。

他拉了拉金凌的手，“凌哥哥。”

金凌知道他不高興了，因為他剛剛說他孃親瘋了的話。

便蹲下身來，捏捏他的小臉，笑道：“欣慕，我說著玩的呢，你阿爹現在這樣，不是瘋瘋傻傻的麼？”

“我阿爹他只是有些事不記得了，他並沒有瘋，你不可以這樣說他。”欣慕執著的道。

“是的是的，沒有瘋，”金凌耐心的道，“我原是說笑的，下次不說了，好不好？”

“好。”欣慕點點頭。

景儀也便在一旁道：“阿凌，你也真是，魏前輩只是有些失憶了，其他的都還好啦，你那麼說，當心含光君知道了。”

“含光君不會知道的，”提到含光君，金凌有些心虛了，“欣慕你不會告訴你父親的，對嗎？”

“當然不會。”欣慕笑道，他怎麼會打凌哥哥的小報告呢，凌哥哥那麼疼他。

金凌放下心來，便又問道，“你父親為什麼不直接跟你阿爹說清楚，告訴他他是誰呢？這樣猜來猜去的，多麻煩。”

欣慕卻道：“父親說了，不可以直接跟阿爹說，那會嚇到他的，會讓他難受的，要讓他自己想起來，才是對他最好的。”

景儀道：“含光君考慮的，自是最周全的。阿凌，你想想，魏前輩失憶，誰最辛苦啊，還不是含光君麼，日日都要哄著他。你我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多來瞧瞧魏前輩便是了。”

金凌無言，點了點頭。

送走了金凌和景儀，欣慕便又回到靜室中，拉了魏無羨一起上後山去逛了逛。

那些樹，那些草，那草叢中跳躍著的肥嘟嘟的小兔子，那樹下拴著的傲驕的犟驢子，那青山遮掩著的一簾瀑布，那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一汪清泉。。。

每到一處，欣慕都會問他：“阿爹，你喜歡嗎？”

得著了他的肯定後，再蹦蹦蹦跳朝前走。

所有的一切，都彷彿似曾相識，讓魏無羨如置身夢幻中。他用手搭了個涼篷，迎著光對著太陽看了看，一霎間，卻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卻被一個脆脆的聲音又拉了回來：“阿爹，你怎麼了。”

“我沒事。”魏無羨伸手去攬住他的頭，揉了揉他的黑髮，又幫他理順。

雲深不知處的後山是很深遽的，兩人在斑駁的樹影下，沿著石子小路走了大半個下午，還只是逛了很小的一部分。

欣慕走路總是蹦蹦跳跳的，拉著魏無羨也不時跟著他跑，兩人都有些汗涔涔的了，便仍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夕陽西下，當兩人沐浴著落日的餘暉從後山的小樹林中穿出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已經在靜室的門前等候了。

身姿挺拔，有如玉樹臨風。

“父親。”欣慕迎上去，叫了一聲。

藍忘機點點頭，又向著魏無羨道，“魏嬰，你回來了。”

“是的。”魏無羨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等候的，應當是他的妻。

景儀也說了，含光君是事事都聽他的妻的。

便低了頭，走進屋去。

“洗臉，把汗擦一擦。”藍忘機道。

這話，是對欣慕說的，也是對魏無羨說的。

兩人便又嘻嘻哈哈地去洗了一陣。

藍忘機已經將餐盒裡的飯菜都拿出來，在小几上擺好。

三人坐下，靜靜的吃晚餐。

晚餐後，一起在院子裡走了走，消了會食，欣慕便回自己房間了。

藍忘機拿出琴來，在燈下坐著，看了魏無羨，微微笑道，“魏嬰，我給你彈琴？”

“好。”

藍忘機略一凝神，輕輕釦動了琴絃，琴聲悠揚，有如天籟，從那修長的指間傾瀉而出。

魏無羨一邊聽琴，一邊單手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昨晚怎麼做了一個那樣可怕的夢？夢中他一直是叫著藍湛的。

他忘了昨晚的事了麼？昨晚明明他那樣溫柔輾轉的親了他，怎麼現在好象若無其事，完全沒任何異常的情愫？

他知道藍忘機向來氣質清冷，喜怒不形於色，可是這種事情，也能如此冷靜麼？

不過，那個景儀也說了，藍忘機事事都聽他的妻的，他們之間感情原先也必是很好的。 想不清楚，魏無羨不禁開始抓耳撓腮起來。

“魏嬰。”琴聲停了，藍忘機在叫他。

“啊？”

“你在想什麼？”他發現他並沒有好好聽琴，而他，特意撫的這曲《洗華》來幫他清神靜心的。

“呃，沒什麼。”

“沒什麼？”藍忘機聲音裡似乎有些不快了，眉頭也微微蹙起來。

魏無羨便投降了。

他當然不能說他正在想的事，那是怎樣也說不出口的，便口不擇言地隨意說了個由頭，“呃，我在想，那個江宗主說的話。”

“他說什麼？”

“他說，呃，你的妻，瘋了。”

“瘋了？”藍忘機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呃，是的，那個金凌小公子也是這麼說的。” 魏無羨有些慌了，為了表現自己沒有撒謊，便又丟擲了一個證據。

“金凌？”

“是的。”

“他們還說了什麼？”藍忘機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還說，呃，那個金凌小公子的，的，道侶，他說，呃。。。”魏無羨一緊張，連景儀的名字也忘了。

“是景儀麼？他說什麼？”藍忘機淡淡道，他看出了他的緊張。

“是的，他說，說你的妻很懶，愛捉弄人，還脾氣不大好。。。”魏無羨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去看他。

這明顯的是打小報告，可是，當藍忘機往他身邊一坐的時候，他就開始慌了，就什麼話也藏不住了。

不知不覺間將那幾個人都出賣了。

“景儀說的？還有麼？”

“嗯。”魏無羨點點頭，如釋重負，“沒啦，就這些。”

藍忘機站起身來，走出門去，叫了個門生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又回來了。

魏無羨悄悄觀察了下他的臉，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舒了口氣。

“魏嬰，現在，可以好好聽琴了嗎？”

“可以。”

藍忘機便仍是回到琴邊坐下，繼續彈奏他的《洗華》。

魏無羨定住心神，不去看那張矜冷出塵的臉，又逼著自己把眼睛從藍忘機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挪開，認認真真去感受琴聲給他帶來的內心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