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八哀詩》。這是五言古詩，但是和一般的五言古詩有所不同，因為這裡不是一抒情而是帶著抒情的敘事詩。敘事詩是中國固有的傳統。《三百篇》的《緜》就是敘述中國古史的敘事詩，其他的名篇還很多。漢代的《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更是一篇一往情深的敘事詩，但是到了建安、黃初以後，這樣的敘事詩便不多了，即使有一些，篇幅也不是那樣的磅礡。到杜甫手裡，這才重新發展起來。

《八哀詩》是八篇獨立的傳記，是有韻的《史記》，而且充滿感情，嗚咽淋漓，即使在《史記》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名篇。在我們讀到這些創作時，我們對於杜甫的高度的創作才能，和他無畏的創造精神，還能不感到傾佩嗎？在這種氣象萬千的大作裡還能尋瘢索垢嗎？除了暴露自己的無知和淺薄以外，還能有什麼可以指出呢？

《八哀詩》前有一段小敘。杜甫說：「傷時盜賊未息，興起王公、李公，嘆舊懷賢，終於張相國，八公前後存歿，遂不詮次焉。』這八人的順序是：

贈司空王公思禮

故司徒李公光弼

贈左僕射鄭國公嚴公武

贈太子太師汝陽郡王琺

贈秘書監江夏李公邕

故秘書少監武功蘇公源明

故著作郎貶台州司戶滎陽鄭公虔

故右僕射相國張公九齡

估計起來，杜甫和王思禮、李光弼，張九齡可能沒有見過面，李璣、李邕他是見過的，也有一定的關係，但是關係未必深切。蘇源明，鄭虔和他是老友了。特別是嚴武，他和杜甫的關係較深，他們在鳳翔已經認識了，在成都時，他們的友誼更加深了一層，嚴武三次執掌成都的兵權，雖然杜甫入幕，僅僅是在最後的一次，時間也不長，但是相互間的瞭解是異常深切的。杜甫的詩句「主恩前後三持節，軍令分明數舉杯」，正寫出了嚴武的位置和他的將略。

《八哀詩》對於嚴武是寫得非常好的，不過這一方面，我們在前面已經詳細介紹了，不須重複。除這篇外，王思禮、李光弼兩篇也都寫得很好。王思禮在安史之亂當中，因為放在次要位置上，所以在這首詩中，不佔重要的地位。他在安史之亂以前為河西兵馬使，受節度使哥舒翰節制。詩中說”司空出東夷，童稚刷勁翮，追隨燕薊兒，潁脫物不隔。服事哥舒翰，意無流沙磧，未甚拔行間，犬戎大充斥。短小精悍姿，屹然強寇敵，貫穿百萬眾，出入由咫尺。馬鞍懸將首，甲外控鳴鏑，洗劍青海水，刻銘天山石。九曲非外蕃，其王轉深壁，飛兔不近駕，鷙鳥資遠擊。曉達兵家流，飽聞春秋癖，胸襟日沉靜，肅肅自有適。

王思禮的功勳，大半在天寶以前，因此杜甫把力量傾注於全詩的前半段，我們看到一位勇敢而沉著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