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散文】“採子”粥

散文

“採子”粥

文/王志宏

將穀物磨成石沙般粗細的碎粒,北方人稱糝子,我們家鄉人卻稱其為“採子”。通常,在我們家鄉用什麼穀物加工而成的碎粒,就在其穀物名稱後面疊加“採子”二字作其名稱。比如:用玉米加工成的碎粒,就叫“玉米採子”;用小麥加工而成的碎粒,就叫“小麥採子”;用米加工成的碎粒,就叫“米採子”。

“採子”二字是我們家鄉方言讀音的直寫,寫法是否正確,我問了一些人,也“度娘”了一下,都無從考證;我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疑問:家鄉人把各種穀物碎粒稱為“採子”,會不會是“糝子”的誤讀?不得而知。

諸如此類的穀物採子,當然是用來熬粥的。熬採子粥既方便又簡單:水燒開了,用瓢舀了採子,然後像揚沙一樣把採子揚在開水鍋裡,邊揚邊用鏟或大勺攪拌,待採子全部在揚到鍋裡後再燒開,一鍋香噴噴的採子粥便熬成了。我十一歲那年就學會了熬採子粥。

在我的童年時代,生活比較艱鉅,糧食比較緊張,只有中午捨得吃乾飯,早飯和晚飯都是吃粥,而粥便是採子粥。可是,採子粥雖然煮食方便快捷,也好喝,但幾碗喝下去,儘管肚子喝得像皮球,幾泡尿一撒後,肚子彷彿又唱起了“飢寒交迫的奴隸”——採子粥不頂飢,怎麼辦呢?

大人們還好,知道餓也沒辦法,糧食緊張得比抽骨髓似的還艱難,要精打細算著吃,否則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可不好過。小孩們可不答應,肚子餓得難受了便要嚷,甚至要哭要鬧,有的小孩餓得沒法,在家裡亂翻東西吃,什麼牙膏、肥皂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要偷偷嚐嚐能不能吃……我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小孩們喝采子粥不頂飢的情形,終於讓大人們看不下去了——說得更確切些,是大人們捨不得小孩捱餓了——大人們便要在熬煮採子粥的時候做點手腳,弄幾個採子疙瘩給小孩吃。

當然,煮一鍋採子粥時採子依然是捨不得多用的,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讓採子粥更薄,薄得一碗粥端在手裡如端著一面玻璃鏡似的,粥裡面才能多出來幾個硬通貨——採子疙瘩。不過,多出的幾個屈指可數的採子疙瘩,大人定然是斷斷不捨得往自己碗裡盛的;這樣一來,大人們便要忍受更難忍、更強烈的飢餓,別無他法。

兒時的我,採子疙瘩可沒有少吃。但兒時的我不懂事,不知道我吃的那些採子疙瘩是從爸爸和媽媽從嘴裡省下來的。有一天,媽媽農活忙,又讓我煮晚飯,晚飯照例是採子粥。我一聽說讓我煮採子粥,心裡暗暗一喜:可以做更多的採子疙瘩吃了!

一鍋薄得像現在人們的洗鍋水一樣的採子粥,很快在我的沾沾自喜中煮成了,幾個又大又硬的採子疙瘩也很快被我順理成章地撈進了碗裡。爸爸媽媽還沒收工,一碗好吃得如鯽魚籽的採子疙瘩早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晚上,沒有了飢餓折磨的我,上床後很快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也不知什麼時候,爸爸和媽媽的說話聲把我從睡夢中拽醒了。迷迷糊糊中,我聽見爸爸跟媽媽說睡不著,肚子太餓了,餓得都能牽進整豬整羊了,要媽媽起來再煮點採子粥吃,可媽媽卻嘆了口氣,對爸爸說:“忍忍,馬上要天亮了,天一亮就起來煮早飯吃!”

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年,我的爸爸媽媽雙雙患上了一種飢餓症——黃腫病。

【散文】“採子”粥

(攝影:舒眉)

【作者簡介:王志宏,江蘇興化人,愛好文學、攝影。】

【散文】“採子”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