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換上昨天買的一身新，新裙子和新鞋子，在鏡子面前轉過來轉過去，頗覺滿意，“嗯，好青春，好靚麗。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啊。”然後背上揹包，揹包顏色和淺紫色的開衫很配，讓女兒很滿意。嘲笑老媽提議讓她背黑色揹包：“什麼都不懂，老土媽媽。”

高溫天氣，女兒出門了，和兩個朋友約好在省城遊玩。

此刻，女兒面色平靜，言笑晏晏，對我還有些有意無意的討好。對我來說，彌足珍貴，這就是歲月靜好的樣子呀。

和前天晚上的情緒崩潰，瘋狂失控判若兩人。

很不好意思地捂臉交待，前天晚上我打她了，用拳頭狠狠打了她胳膊三下，很用勁。其實在那一刻，我內心裡真的好想掐死她，不管不顧。“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在某些時刻，我仍然無法當好定海神針，

我做好了挨大家罵的思想準備。我不想當假人，不想擰巴地活。

這段時間，我的脾氣真的要比從前火爆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怎麼啦？難道生命能量透支到亮紅燈了？竟然動手打女兒了，很多年很多年的第一次，這讓我感到悚然心驚和害怕、慌張。

前天晚上十點鐘，女兒提議早些睡覺，此時我心情很平靜。

女兒開始說要上私立高中。因為她才停掉補習班的課，並清楚表明學習太困難，她不感興趣，她不想考大學。她之前想考大學也只是想不被別人嘲笑而已。

我一想到去花上數萬元的費用，租房子，上幾天學，她又退回家中。真的，我心裡的小火苗就騰騰地被點燃了。

我強捺住怒氣，好言好語地勸說，照她目前的狀態，還沒有做好準備，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以後再說。

我女兒強詞奪理了一段時間，承認說自己確實不想上學，也不可能考上大學。既然人生這麼無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說自己現在就想買東西。嘴裡開始碎碎念，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我。

我說你可以買東西呀，不是每個月都有兩千元的零花錢嗎？

我女兒說那不夠。反正自己不準備活多久，讓媽媽預支以後幾十年的零花錢給她，讓她花個夠。關於資金來源，讓媽媽馬上賣掉房子就可以。

此時，我內心的小火苗已經變成熊熊大火了。

我問她到底想買什麼？她說暫時還沒想到，大概是一萬元左右的東西吧。

我耐心勸說她和媽媽一起努力，維持家庭經濟安全。只要她在限額內消費，媽媽就可以一直好好陪伴她、照顧好她，那麼她的病隨著年齡增長，大腦發育完善，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再次強調亂花錢肯定會出現很嚴重的後果，這個後果需要她自己去承擔。這是現實，並不是媽媽的威脅。我讓她試想一下，就算媽媽賣掉房子供她揮霍，那也不經花。年老體弱、彈盡糧絕的媽媽能怎麼辦？除了把她送進醫院終身療養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保護她？愛她？

女兒回答說知道媽媽說的都是大實話。但是她會在錢花光之前，就自我了斷的，她不會給媽媽送她進醫院的機會的。

我提議女兒現在因為學業、前途的事，心裡難過，情緒崩潰，要不要去住院或看心理諮詢師調整一下。女兒斷然拒絕。說自己頭腦清醒、意識清楚，並不需要幫助。自己就是想買東西、買東西、 買東西。

隨著她再一次地推推搡搡，我的憤怒、絕望、委屈，再也無處安放，我掄起拳頭，加上平常隱忍和剋制的負面情緒，“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打了她胳膊三下。

黑暗中，女兒用胳膊擋住眼睛哭了起來，不一會兒，憤怒地爬起來，開啟燈，氣勢洶洶地說要去殺掉爸爸，一切都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害的她。

燈光下，女兒的眼神、表情很可怖，呼吸粗重，拳頭緊握，狀若瘋癲。我開始害怕了起來，非常後悔自己的失態，說好的在氣頭上，“除了呼吸，什麼都不做呢？”卻每每總是“情緒一上頭，理智就再沒贏過”，動物腦總是著急忙慌地跑出來掌控全域性。

我開始打起精神，應對眼前的這一仗。共情、傾聽、接納。

隨著對父母傷害的控訴，媽媽的道歉，女兒漸漸平靜下來。但仍然堅持要買東西。

我以平靜地、開放地態度讓她開出心願清單：以舊換新買蘋果13手機、手錶、衣服、鞋子等。我一一答應了下來。

此刻，心裡依然是憤怒地：“花吧花吧，花完了一拍兩散。我已經竭盡全力了，你自己不珍惜，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末了，女兒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問媽媽是不是在計劃關她進精神病醫院？

我平靜淡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媽媽現在還能負擔得起，媽媽只要有一絲力氣，媽媽就會盡力幫助你的。你放心吧。”

然後，我憂心忡忡、怒氣忡忡地睡覺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明明看上去明顯好轉，都要好好上學、考大學的孩子，因為夢想破碎，竟然一退千里，讓人難以接受。還不如維持原狀。我其實是能接受女兒文明禮貌地啃老，去學一些自己喜歡的知識和技術，去做一些自己熱愛的事，平安喜樂地過自己的一生的。我害怕她折騰，害怕她不切實際地求上進，害怕她被風雨淋溼、被壓力壓垮。人生處處是關口，先天不足的她，該如何應對？我越來越老了，心力交瘁 ，精力、財力，又能堅持多久呢？

昨天有位網友要我尊重事實。第一、孩子學不進去，完不成學業的事實。第二、無論如何努力，孩子也可能無法痊癒的事實。第三、家庭經濟條件有限，不可能無休止、完全滿足孩子消費的事實。

是的，我心灰意冷地承認他說的都可能是事實，所以才萬分沮喪。有個網友說只有10%的抑鬱症患者能最終完全康復。顯然，有家族遺傳基因的女兒，不可能是其中的幸運兒。

還有一位網友說，自己的孩子早就好了，為什麼我的女兒還不好？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老天的手機號？去年八月的時候，醫院複查結論臨床痊癒，當時女兒還信心滿滿，要回學校上課。堅持了幾天，因聽不懂課，又退回了家中，說在家裡自學。

上學、放棄、再上學、再放棄，已經輪番很多遍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散步、買菜了。大自然最是療愈人心，還不收心理諮詢費。

回到家一開門，女兒急衝衝地迎了上來，說給我打了九個電話，我都不接。

我問她怎麼啦？她可憐巴巴地說以為媽媽去聯絡醫院要關她了。

我的心被刺痛了，又可憐又可恨的女兒，我不要求你馬上康復，不要求你上學，不要求你上班，只要求你節約花錢，每月兩千零花錢其實已經是鉅款了……可是你還是做不到？

我回答她說，不會的，媽媽現在還有能力，還沒到那一步。媽媽願意和她一起努力，面對人生困境。

這時，女兒主動表態說，不買新手機了，到時換個電池也相當於新手機。手錶可以下個月買。

沒過幾分鐘，又改口說，每月存上一千塊錢，七個月後再買新手機。

我此時，其實還沒回到母親正確的位置上，對她說的每個提議，都興致缺缺，覺得為這樣的孩子生氣、傷心，純粹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不值得，不划算。“孩子的人生是人生，家長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

後來，女兒買衣服、鞋子、預訂賓館、吃外賣，她要多少錢，我就給她多少錢，很痛快地付，讓她不夠了再要。

為了自我安慰和療愈，我覆盤了一下，找了N條女兒的閃光點：

第一、被我打了後，沒有還手，只是靜靜地哭泣和計劃找爸爸算賬。

第二、不管出於恐懼，還是對媽媽的不忍心，最終取消了馬上買手機和手錶的計劃。

第三、買衣服、鞋子也挺節省的，兩套衣服、一雙鞋子總計八百元。

第四、出門遊玩是應朋友之邀請，安排行程時主動提議考慮預算，不要花得太多。

我對自己以後的要求：

第一、絕對不能動手打女兒！餘生要活得越來越像人格健全的人，溫暖、平和、理性、慈悲。

第二、絕對不再說送女兒進醫院終身療養的話，雖然那原本就是客觀現實。一切順其自然就好。“能力範圍內痛快滿足，能力範圍外溫和拒絕。”

從前，女兒爸爸用打罵威脅女兒好好學習，考好成績。結果女兒考試焦慮了，厭學了，抑鬱了。

現在，我用送她進醫院終身療養，用恐懼感來控制她理性消費。結果她計劃揮霍一空後，不活了。

還是過一天算一天吧，不用計深遠。

人生就是過關，關關難過關關過，一關一關地過吧，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