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秋盡冬來,陰冷瑟瑟。想到短時間內連續看到板橋鄭燮的介紹和作品,感慨多多。興化的板橋紀念館看了,他故居去拜訪了。在沙溝古鎮,參觀了他的私塾館。那是年輕板橋求生存的工作場所。那天在揚州天寧寺,居然發現有一座恢復好的板橋紀念館。我由此知道了更多板橋與天寧寺的關係,很開心!

鄭板橋,揚州八怪之首,清中期著名人物。所謂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隨便一個名頭,都含金量頗高。他雖不是狀元及第,也是三元高中了。如果按照傳統戲劇的走向,他應該有最輝煌的前程。然而,生活不是戲劇。社會不是舞臺。在每一個紀念館展覽館,我看到的鄭板橋,都是他從書香世家到賣畫為生的人生路。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興化八怪紀念館

鄭板橋成為書畫大家,不是偶然。透過他,我進一步明白了“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幼年失去母親,他依然受到嚴格的開蒙及其後的教育。二十歲考中秀才。五六年後開私塾做了教書先生。三十歲左右,父親去世。為養活妻兒老小,他不得不棄了私塾,開始賣畫。但是他沒有像今天那些為追逐利潤最大化而淪為畫匠,反而在不斷的創作中,成就了自己,讓自己成為同時代畫家中的翹楚。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潤筆”這個詞,就是從一篇鄭板橋的故事裡。他的經歷說明,真正文人的風骨,在骨子裡而不是表面。鄭板橋把賣畫這種“俗事”做得堂堂正正,竟成了雅事。他制定出《板橋潤格》,成為中國畫家從古到今明碼標價賣畫為生第一人。《板橋潤格》具體價格為:“大幅6兩,中幅4兩,小幅2兩,條幅對聯1兩,扇子斗方5錢。”

標好價格,還有有文字說明只收白銀。理由如下:“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現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賬。年老體倦,亦不能陪諸君作無益語言也。”然後附詩一首:“畫竹多於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秋風過耳邊。”在文人的價值觀看,俗不可耐。但鄭板橋堂堂正正放在明面,因為率真而可愛。

他出身書香世家卻出生前已經家道中落。他有一肚子經世致用之道,卻於官場風氣不容。他在北京結交了不少王公貴胄,卻不肯彎腰事人。這樣的個性與性情,註定了他只能走自己的路。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瘦竹、怪石、疏蘭

鄭板橋的人生路,也讓我明白了一個真實。殿試的進士,不是高官厚祿代名詞。他的官職,起于山東範縣縣令,止於濰縣縣令。因為災年,他不但開倉賑災,還責令囤積居奇者儘快按常價賣糧食給饑民。由此引得當地官紳不滿反抗而辭職會想,終止了為官之路。

世界上因此少了一個有個性的官吏。人世間多了一位名傳後世的“三絕”大家。做縣令,他不可能被人記住至今。幾千年的縣令浩如煙海,能被記住的有幾個?

鄭板橋“詩書畫”被稱“三絕”,並且各有特色。詩絕,畫比詩絕,書又比畫絕。他自稱書法為“六分半書”。在《贈潘桐岡》詩中。他描述自己的書法風格是:“吾曹筆陣凌雲煙,掃空氛翳鋪青天。一行兩行書數字,南箕北斗排星躔。”

什麼是“六分半書”?將中國書法中的楷、隸、行、草四種體糅合成一體,並加入畫竹、畫蘭的筆意。有人評價他的書法峭拔雄渾,說他的字欹正、大小、寬窄、疏密等隨機佈置,猶如亂石鋪街。這是鄭板橋書法被稱“亂石鋪街”的緣由。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最為人熟悉的板橋書法

“亂石鋪街”,縱放中包含了規矩!大小、長短、方圓、肥瘦、疏密等字型筆法錯落穿插,單獨一個字好像隨筆揮灑,一幅字組合則跳躍靈動富有節奏。整幅作品結字大大小小,筆劃粗粗細細,態勢欹欹斜斜。點畫、提按等技術,如同行雲流水,又像舒緩的音樂,看了賞心悅目,聽了身心俱美。清人何紹基說他的字“間以蘭竹意致,尤為別趣”。

我不懂書法,看不懂鄭板橋書法中蘊含的寓意。作為揚州人,到博物館看“八怪畫展專題館”比它處人容易,所以有可能會去看看。同樣,揚州人或許都有一把題了“難得糊塗”或“吃虧是福”的扇子。那是鄭板橋書法的最大眾。然而,手持扇子,不僅是書法,更因為上面的雞湯文。就像被劃歸體育競賽的圍棋比賽,選手們常常手拿一把題了“勝固欣然,敗亦可喜”文字的扇子一樣。得不到才最想得到。

我在不同的地方,一遍遍看鄭板橋的介紹。鄭板橋一生的經歷,是不是一幅寫滿了他“亂石鋪街”的書法?他的一生,有恣意飛揚的草書,有工整規矩的隸書,有修方鑿園的新創,有大大小小的得意失意!

在京城,他與王公達官交情甚好卻官場不得意。在山東,他憑正直和清廉為官,卻憤然離開。在揚州,他抄寫四書,賣畫為生,算是人生的低谷,卻獨創了自己的畫風和書法,成為“揚州八怪”的領頭人……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揚州天寧寺板橋紀念館

鄭板橋的畫與書法一樣有名。拍賣市場可以證明。怪石、瘦竹、疏朗野蘭,無不符合著鄭板橋的個性。他在畫中題字題詩,則將這種前人稍有嘗試的形式,發揮到極致。他的字畫合一,開創了一種新的風格。這是揚州八怪立足揚州揚名立萬於全國的個性標籤。

清中期在揚州活動的“揚漂”一族,每個人和作品都有自己的個性特徵。他們一起形成了獨特的“八怪”流派。“八”,揚州人喜歡的一個形容詞。“八怪”,不是八個人,而是風格相近的一個群體。

想起那天在興化八字街溜達,看著腳下街道的麻石路面,聯想到鄭板橋的“板橋體”。“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這是一個封建官吏對於民生的牽掛和擔心。那一刻,他一點不糊塗。

亂石鋪街,他鋪了三百多年,我看到不止一次

驢背縣令鄭板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