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夏日微醺,夜闌人未靜。

在一個淺雲淡月的晚上,風拂過江南水鄉一戶低矮的庭院。

我和一位江南婉約的女子相遇。她行於滿園花草的石階下,布衣素顏。記舊時,忽生傷感,步履幽怨哀愁,兩行清涼的淚水掛滿面頰。

夜色溫柔,我仔細端詳眼前這位女子,淡眉如秋水,衣袂伴輕風,眉梢之間藏秀氣,此女可謂  “ 柳腰春風過,百鳥隨香走 ”  好一個秀美的佳人!不由,我驚歎一聲!

問道:佳人何事惹閒愁!何不與我訴衷腸呢?”

她目光遊離,悽楚地凝視著遠方,纖纖玉手掖撫著耳際一綹烏黑的髮絲,吟唱她傷感離愁的往事,那梨花帶雨的悽楚,惹了光陰轉角深處一段被時光早已塵封了的過往雲煙。

她的聲音悽婉清明,似月光湖上水滴石階,發出脆生生,哀怨怨,生冷冷的質感,透著寒。夜風吹拂,風將她的聲音飄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幽怨。空靈。飄渺,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裡的迴音,有如蘭花一樣的淡雅氣息。

她愈唱愈低,愈低聲愈細。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聽的人,生了迷醉。荒涼。疼惜之感。

她唱道:惆悵悽悽秋暮天。蕭條離別後,已經年。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姻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夜色蒼茫裡,不再輕易落淚的眼裡,我竟也雨滴般流下蒼涼的淚花。

她唱的哀怨。我聽的惆悵。

她見我神情憂戚,忽而冷麵展笑顏。

我蹙眉疑惑,問她何故如此巧笑嫣然?

她反問:你可知我是何人?我的詩詞又因誰而作?我的悲傷又為誰而泣呢?

我答:花正濃豔,夜正輕,可憐陰陽難重逢。花叢十里香如故,不見當年愛花人。我雖不是很通詩詞韻律,可依然能分辨出你詩詞中的傷感之意。你是江南才女沈宛,世人都知你與納蘭的故事,此詩當屬為思念納蘭而作。

她聽罷,先是一驚,隨後,眼神越發的深邃幽怨了起來。

她喃喃細語道:這首詩詞,是與納蘭公子天人永隔多年後的一個秋天所作。那時,季節已到了晚秋,一日黃昏將近,我在江南一座院落,倚窗聽雨,看院牆下的梨樹,在秋氣的枝頭上開出了一朵朵潔白的花兒,獨自傷春悲秋,忽心生了愁結。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梨花盛放於春,因著南方的深秋要比北方少見蕭瑟,故而深秋梨花開的景象說來也並無稀奇。那天,園中草木清香,日落斜陽院亭外,眼前一樹的梨花蒼涼,落寞,似乎有著訴不盡的悽婉之意在微風裡搖曳清愁,怎能不讓人生出哀傷來。

梨花是納蘭公子生前最惜之物,“梨” 也“離”  離人心上如秋霜,是冷清清的涼,苦巴巴的澀。人世間最痛莫過於生與死的分離,把一顆日月深情的心攪碎,扔在塵世的渡口日漸暗淡憔悴。

刻骨的失去,他經歷過,曾經他為失去盧氏而悲,轉眼我為失去他而泣,傷懷感念,那悲痛的人,何曾又想過要忘懷曾經的點點滴滴。時光早已過盡千帆,而那分離的渡口,依然有深情地目光凝視,想必梨花的潔白不染纖塵之風骨,賦予世人諸多的傷感離緒。

被思念捆綁的人,每當月圓月缺時,愛極恨極了天上的明月,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是何年?曾經月圓賞花折柳,月下拂理紅裝,人面桃花笑開顏。月缺時,清影獨對燭光,暗自憔悴,無語,淚先流,聲聲嘆!嘆不盡這悲苦盈懷的人世間。

辛苦最憐那天上的月,月是不染塵埃,不理世事,可世人總要拿來相思,追憶,懷念,苦痛,怨怪。回首。那月光下的佳人早已不見了蹤跡,月雖傾城,傾盡人間清冷蒼涼,萬千痴情繾綣,時圓時缺,惹得思念的人,望著月日日淚咽卻無聲,在無數個日夜裡苦痛而不能與人言,無法言!與誰言?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人世滄桑,落盡繁華相思廋,幾次光陰偷換!花開了花又謝,匆匆裡,人聚了又分離。納蘭公子再也看不到盧氏溫情脈脈的素手為他研磨烹茶。當思念來襲,在夜深人靜的夜裡,看著冷清清空蕩蕩的房間,只向從前悔薄情,悔當初自己的漫不經心,成為今日的無可挽回,那昨天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的好日子都去了哪裡?去了哪裡?!

一低頭那些恩愛在風雨人潮中悄散成夢成魘,成心碎,成雲煙。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納蘭公子願用所有溫情換回曾經。他經歷了刻骨的失去,那些花開明豔的昨天,再也找不回,盼也盼不到,只能用數載寒來暑往償還當時只道是尋常的錯過。

思念來襲,他想借著回憶找一絲慰籍,提筆研磨描摹盧氏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從前愛人的一瞥一笑,撕心裂肺的痛楚難以復加,只能淚眼向暗壁,獨憔悴。本想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畫不成,難畫成,世間縱有丹青手,也難以描摹出對愛妻無盡的思念之情。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他知道他是真的徹徹底底失去愛人了,即便斷腸人間也再難修復相逢的緣分了。

失去盧氏,納蘭公子對這個世間不再留戀,許是因著他生性細膩多情,又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傷感離愁的心緒總是過分依戀與他。因而,對於梨花他有著過分的喜愛,想必梨花對他更有某種意味,可寄託他心懷上的深情以及對故人的思念。

那日,我倚窗聽雨看梨花,想到納蘭公子忽生傷感。我不喜梨花給世人的清冷決絕,太過薄涼,傷感,因而,我詩詞裡隻字未提梨花,只借助梨花蒼涼的氣質,寄託對納蘭公子的相思之苦。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月光下,這位江南才女沈宛若有所思回想著往事,她白衣勝雪,那俏麗的模樣,讓人心生歡喜。我與她靜靜獨對,聽著夜的呢喃,微雨的嘀嗒,一起走進一段久遠的歲月,重溫一段京華春夢的故事。

她朱唇微啟,說到:起初,我曾與納蘭公子兩情相悅,因了都喜愛詩詞,初次相見便一見如故,他是我生命中過盡千帆等來的那個最適合的人,我們一起暢遊在詩詞歌賦裡,只感覺生命如此快意人心,執手相看山河日麗時光靜好。

我與他似情人,似朋友,似紅顏,更多的時候在這個薄涼的塵世上似一對彼此溫暖的知己,相互心疼,相互懂得,他懂我身在青樓每日迎來送往的苦楚,我知他早年遭遇一身才情無人可懂的惆悵。

我們歡暢淋漓,如膠似漆,難以分開。此種歡樂也不過數月,他便鬱鬱寡歡陷入長久的憂鬱中,他再也不願長久獨對於我,時常訪友暢飲,用詩詞歌賦吊念亡妻盧氏,我知他是重情重義的男子,有了新歡,怎可忘了對盧氏的深情。

往後的日子,每次酒後他痴痴凝視於我,滿眼深情,滿面是淚,緊緊拉住我的手,喊出“盧氏” 二字,起初,我聽了,心裡一驚,不覺淚如雨下,掩面而泣,我大聲告知,我是“沈宛” 並非盧氏,每每見我傷心不已,他方才清醒過來,幽幽地說,當年在江南顧貞觀第一次介紹我與他相識時,他一見我便歡喜不已,他不曾想這個世界上竟有長的和盧氏如此相像的女子。

夜色溫柔,只因你在月下

此後,我才知他對我並非一見鍾情,而是我身上有他愛妻的影子,即便如此,我對納蘭公子情深不減,願與他攜手共度紅塵作伴。不曾想,天妒英才,他的人生不過三十個春秋便與我陰陽永相隔。失去他,我的世界不再有春天,我的眼裡不再有光芒,我的心裡不再有歡樂。面對一樹梨花,怎能不意亂紛紛,傷心欲絕!

納蘭公子曾寫過: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就如我那日在落日黃昏裡,面對一樹梨花,懷念故去的他一樣心碎不已。

時光帶走了昨天,帶走了翩翩深情的公子。納蘭細膩多情,至情至性,縱使出身顯貴,要職光鮮,也難掩蓋他悲天憫人的情懷,怪只怪老天把破碎的記憶留給愛他的人,在漫長的歲月裡守著年年歲歲收拾一地的殘局。

失去他,我重返江南,流落在白牆黛瓦的村落,守著一座小小的庭院,愫衣愫布,從此,白屋絕了風塵。每見雙蝶飛過,傷懷感念,那昨日也曾雙棲雙宿雙飛,今日,獨自面對一樹梨花垂淚。

我默默地聽著。她幽幽地講著。

夜色清涼,我起身,含著淚,輕輕與她道別,風吹著樹梢,我在江南煙雨的阡陌順著來的方向歸去。

回身,那個白衣盛雪的女子,依然坐在皎潔的月光下,唱著她悽婉蒼涼的歌謠,那聲音飄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幽怨。空靈。飄渺,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裡的迴音,有如蘭花一樣的淡雅氣息。

作者:風兒若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