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對一段經歷反芻得很痛苦的時候，才能真正接近它的本質。

我已經很久沒有字面意義上的為情所困過了，這兩週在工作上忙一個大活，幾乎不間斷地坐在電腦前填填補補。

續航時間過長，難免需要點背景音樂的。結果音響隨機放到一首非常痛苦的歌，是我以前離開一個人的時候聽的。

氣死了，一開始沒有切歌，然後越聽越痛苦。

我不想去講具體的故事，但那一段真的，底色就是一種始終隱隱約約綿延的難以避免的痛苦。而這種痛苦，就像某種命定的基因一樣存在在我們的關係裡。

關係的不對等，是不管我怎麼去克服，都沒有辦法克服的東西。

不去講他的性格跟人品，也不用多修飾，他就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那種萬人迷，他也跟所有好看的人一樣，享受別人的前赴後繼，幾乎，從來，沒有空窗期。

我跟他講述自己對容貌的不自信，他懶得共情的，盯著自己那張足以上鏡的臉，說，還好吧，我每天看自己都看膩了，我都煩了，會心想，怎麼老是長這樣啊？

他跟我講他的前任，我說什麼樣的女孩，對你這麼差勁還讓你死心塌地啊，他又真誠地回答，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好看啊。

我不覺得這是有意的打壓，是pua，就只是，他確實是在那個位置。所以非常慵懶隨意地拋下一些，屬於他們萬人迷陣營的“小小煩惱”，他心知肚明，我跟他就是在兩個陣營，不管我多努力我都不會是萬人迷，都只是一個想方設法，想盡量離“普通”這個詞遠一點的普通女孩。

這並不是一個暗戀或者我單戀他的故事。但是我甚至覺得，單戀都不會那麼痛苦——

當你感受到一個在某方面站在比你高很多的階梯上的人，心裡心知肚明你跟他的差距，需要你非常、非常努力去展示自己的所謂才華、所謂有趣，才能得到欣賞時，你的自尊會一直跟愛他的心打架，你會想逃的。

因為你知道，明明換一個更普通的人，你會被愛，會被呵護，這一切會很簡單，而不是像做一道非常難、計算量又大、思路又刁鑽的數學題。

真的，很久以後我在想，如果以前我遇到的是一個更普通的人就好了，真的不需要是萬人迷，那樣我就不用那麼自卑，在關係破裂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到的不是心碎，而是失去了自尊。

多年後的我大徹大悟，我痛苦的根源，不是一個具體的愛人怎麼樣，而是，事情就好像很久以前一無所長的我去喜歡高中的級草一樣——

我痛苦的根源，明明就是我的虛榮。

從小沒有因為外貌得到過優待、所得的一切都靠自己踏實付出汗水的我，喜歡著一個明顯不屬於自己的人，幻想著人群中扎眼的他走在自己身旁時旁人豔羨的眼光——這一切，分明都是在彌補多年以來外形平平的我沒有得到的注意。我會想，“憑什麼我就不可以呢？”，可能類似於，窮了太久太久的人，有機會掙錢後第一個包就想買印滿了logo的，大牌裡最俗氣的款，拎在手上走在街上，希望所有人都注意到：你們看！我也買得起了耶。

而人總是要為虛榮的審美付出代價的……

年輕的時候月薪一兩萬就敢夠一夠香奈兒，攢三個月的錢買經典款包包，用盡所有買便宜的周邊，像是材質不值的項鍊、萬金油一樣的胸針，成熟過後知道了成天買香奈兒的人是什麼樣的人，不是每月穩定消費六位數的富家千金就是商海里苦苦拼搏多年的創一代，這個時候你就會滿心地覺得，不是那樣的人，何必去湊那個熱鬧。

感情裡也是如此，但也挺好的，也是成長的一種必經，因為，人摒去了虛榮，摒去了那些很吃力在繃住的部分，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的需要。

難免看不清的。就好像人總要經歷一段集郵買大牌包的階段，到後面才能真正根據自己內心喜歡去做選擇，對偶爾買下來的大牌包你可以問心無愧說，我是真的喜歡它的款式啊，而不是它印著這個那個的logo。

站在那個人群中最好看的人身邊，難免覺得沾光對不對，好像自己隨之也變得特別一些了，對不對？

但是，一段親密關係不是用來為你證明什麼的，它也不負責為你糾正什麼，更不負責補償你成長中的漏洞，它就只是，在你真的能把一段愛很平和地對待好的階段，錦上添花地發生。

錯誤的經歷教會我，真正好的愛，從來都是不用大費周章的，而可以非常流暢推進的那種關係，往往就非常不能免俗地發生在兩個段位一致的人身上，為什麼，因為你面對段位一致的人，你才能真的摒去了那些雜七雜八不可言說的情緒，真正撲進那種愛裡面。

你會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你想讓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這麼好的男朋友哎”而喜歡，你會喜歡一個人，是因為你們真實的相處中，看得到初期的熱切，後來的扶持、隱忍，跟最後的惺惺相惜。

這些是不需要讓別人知道的東西，是珍寶，而不是奢侈品——奢侈品是，你真的很想滿世界炫耀，因為它的門檻，它對多數人而言的不可得性，但遇到了珍寶，你只會偷偷地攥緊在手心裡。

甚至你知道，或許只有你覺得是珍寶，但它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從那些摻雜了太多太多虛榮的愛意裡走出來，我才算是真正成長了，才算是真正懂得，只有當你以一顆純潔的心去愛，才能得到同等回報的愛意。

願我們都能克服許許多多世俗的誘惑，簡簡單單地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