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菲兒
機場安檢20多米的地方,他旁若無人地吻她。
她慌張又尷尬,不知目光該往哪裡停留。
“菲兒,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的手輕輕撥開一點她壓的更低的帽簷,唇又貼了上去,捲曲粗硬的胡茬摩挲著她的嘴唇和半邊臉頰。
她依然又一次輕易沉淪於他的溫柔,他的吻。
熟識之前,她從沒覺得他溫柔。
他嗓音沙啞,說話帶點嘻哈歌手的味兒。
站在那收拾行李,一邊自言自語,慢慢的,那自言自語有了節奏感,然後每一句原本無意識的牢騷,瞬間就卡準了節拍,成就半曲即興之作。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扶手椅上,看著他,眉眼間不知不覺滿是笑意。
他像暗焰蓬勃的火山,她是柔和沉靜的熔岩。
他說“菲兒,我教你西班牙語的罵人話吧?”
她說不,她講不出罵人的粗話,其實她會講。
只是和他一起,似乎再沒有機會,女漢子一樣憤怒的姿態和心態;
他拉著她的手,在這個狂熱混亂的國度,在嘈雜無序的車流中小心翼翼穿過;
他拉著她的手,直到人群擁擠,燈光亮如白晝,她幾次想了無痕跡地抽出手,他又緊緊拉住;
他拉著她的手,在沒有空調的公交車上,人潮中護在她身後,許她半尺周全。
熟識之前,她從沒覺得他溫柔。
他幾乎每句話都帶著fuck,fucking
開心時,“it‘s fucking lovely ”
生氣時,“fucking stupid, he lied to me ”
那個清晨,還未到十點就開始灼熱起來的晨光中,她遲疑地在酒店門口徘徊。
心裡一幕幕都是德國女孩的警告“女孩子在這裡,最好不要單獨出去,很危險”
涼爽的上半天轉瞬就要過去,難道只能在酒店睡覺嗎?
她不甘心,略有些窘迫,尷尬地打量著大堂裡來來往往的客人。
似乎每個人都呼朋喚友,孤單讓她更加尷尬。
他捏著半隻煙,另一隻手端起桌上的茶,從大堂側邊的餐廳走出來。
她試探地,小心翼翼地問“可以跟你講話嗎?”
他眉尖挑了一下,嘴角彎彎,笑的邪氣又純真,像個孩童“好啊!”
那一天,他們在公元前的斷壁殘垣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幾個荷槍實彈警衛的保護下,跟著導遊走遍那一片留存千年的墓穴。
陡峭的墓道,他伸手想要扶她,她小心躲過,自己手腳並用爬了下去。
他指腹輕輕觸控墓道牆壁上覆雜的雕紋圖案,
她說那是帝王描述歌頌自己一生的豐功偉績。
導遊問“中國女孩,你不開心嗎?怎麼不笑?”
她這才眉眼舒開,“我只是天生嚴肅”
她從沒覺得他溫柔,常常粗口,也壓不住他帶著陽光的溫和氣息,那是距離她的冷淡沉靜太遙遠的地方。
街頭漫長的紅燈,他拿過她的筆又畫又寫。
“XX :菲兒,你中了10億彩票啊!菲兒:哦……”
他不明白她那種了無牽掛,一切無動於衷的沉靜,
天大的事情,似乎都拗不過她簡單一個“哦”
就像她不明白他說幾句話就帶出的嘻哈節拍。
他說:“菲兒,快點,那邊天上的奶牛你看到沒?”
她從發呆中一下醒過來,眼神四處搜尋“哪裡啊?在哪裡?”
他哈哈大笑,“菲兒,你怎麼不說,哦……”
他們坐在千年古老的城牆邊,
幾天前剛被轟炸過的半邊牆壁,似乎還散發著芒硝的殘味。
他們看著數量有限的行人來往,腳步多少帶點倉皇,
她說你知道嗎,千年前這裡曾是如何歌舞昇平的繁華模樣?
慢慢的,她不再躲開她,卻仍然裝作不經意的,在人多的地方送開他的手。
朋友聚會幾杯啤酒,她神色黯然,他吻著她的臉,
她第一次沒有推開他,手指一毫米一毫米的,在他濃密捲曲的髮絲中撫過,心中是另一個人的氣息,和同樣濃厚卻柔軟的棕色頭髮。
黑夜的陰影裡,他看不到她的眼淚。
她從沒覺得他溫柔,就像她自己也沒意識到,一天又一天,她開始對他那麼溫柔。
悲傷停駐的時候,轟轟烈烈,帶著眼淚和揪心的異樣。
走的時候,卻如溫和的春秋,不知不覺侵襲大半領土。
偶爾,她會突然說髒話,掩飾心中的不安。
他是四月的豔陽,怎會留戀十一月的冰雪風光。
他說“菲兒,不要用那麼髒的詞,我是真的喜歡你”
她堅持問為何喜歡。他說:“因為你很有趣啊”,
碰上她的目光,他嘴角彎彎的“我只是開玩笑嘛”
他說菲兒,你那麼認真給我講歷史,那麼認真地糾正我的年代錯誤。
那些千年風霜中無限的風光,
也是我的專注,也是我的日常。
他說菲兒,你玩遊戲的樣子讓我著迷,
我告訴過你的,我收藏全世界的遊戲卡帶。
他說菲兒,你評論一切的一切,我也是,
呵呵,我開玩笑啊,不要那麼看著我。
機場安檢20米遠的地方,他的吻讓她無力抵抗,有一瞬間想,就這樣天荒地老罷了。
管什麼人來人往,管什麼別人的目光,
管什麼戰火紛飛異國他鄉。
他說“菲兒,你會想我嗎?你何時來找我?”
她把帽簷壓的更低,還在前一刻的尷尬中,躲避著他的目光,似是想躲開全世界的樣子。
他說菲兒,我會想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她說一路順風,轉身離開。
他看到她頭也沒回。
他不知道,她在遠處一直看著他瘦削的身影過了安檢。
她坐在人群中,以一種無意識的凝固姿態。
隔離在地老天荒的另外個時空。
往期作品:
閨蜜
曹操:請叫我鋼鐵俠
非洲記事(三)沙漠黑店阿斯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