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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樸直率慷慨悲涼——曹操《苦寒行》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裁巍！羊腸坂潔屈，車輪為之摧。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熊器對我蹲，虎豹央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頸長嘆息，遠行多所懷。我心何佛鬱？思欲一東歸。水深橋樑絕，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路，薄幕無宿棲。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飢。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東山》詩，悠悠令我哀。

這首詩是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春，曹操親征高斡途中於鞍馬間賦成的。高奔本是袁紹的外甥，又系其下屬任幷州牧。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時，因懾於曹操的武力而歸降，次年又趁曹操北征烏桓之機，舉兵反叛盤踞壺關口。為了平定北方，徹底判除袁紹勢力，曹操帶著連年征戰的疲勞，冒著北方冬春凜冽的寒風，翻越巍峨險峻的太行山，又率師北上作戰。

詩篇開始四句，直敘此行出征的方位及其艱難的境況。由鄴城出發挺進壺關口，正是朝北進軍，故稱“北上”。途中有“太行山”阻隔，又以“艱哉何巍巍”的疊辭嘆句，正面道出行軍的艱難。

當途經壺關東南那條縈迴曲折狹窄崎嶇似羊腸般的坂道時，車輪竟因顛簸而被摧毀，點出征途的險阻。這起首四句，感情濃烈，氣勢縱橫，既從大處著筆，又有細處落墨，總括出了這次征討高斡途中的艱難險阻，並奠定了全詩的感情基調。

“樹木”六句，是對征途環境景物的具體描繪。一路之上“樹木”何等凋零“蕭瑟”，“北風”怒吼，無限悲涼。“熊罷”、“虎豹”隨意出沒，或“蹲”或“啼”，肆意逞威。山麓中最適宜居住的“溪谷”地區也罕見人煙，只有那紛紛揚揚的雪花瀰漫天宇。詩人透過上述冬春季節所見所聞的景物描繪，突出了一個“寒”字，渲染出了一派荒涼恐飾令人神顫魂悸的氣氛，從而展示了征途上的艱苦，透·露出了戰亂造成的社會衰敗景象。

詩人即景生情，接下“延頸”六句便自然傾訴出了他深藏於內心的佛鬱感情。自董卓之亂十幾年來，他始終馳騁沙場，南征北討，鞍馬勞頓，而今又艱難地去征討高斡，這焉能不令他“長嘆息”、“多所懷”呢！在抑鬱感傷之中，內心不禁產生一股慾念，渴望返回故鄉去過安寧平靜的生活。其實在那連年累月兵不息的建安年代，憂愁感傷，思安思定，正是當代人們共同的心理趨向。

曹操雖然是位叱吒風雲的一代英豪，但其內在的心態也同常人一樣，厭倦戰爭期望回家過和平安寧的日子。難能可貴的是做為一個軍事首領，他如此真誠坦率地傾吐出其內心的憂愁和煩惱，這就足堪稱道了。唯其如此，在讀者心目中他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神龕裡僵化的偶像。

然而曹操畢竟是一代梟雄，“佛鬱”、“思歸”只是他一時的心態。作為一位傑出的軍事家，他怎會為此而退縮不前？相繼的“水深”八句，描寫了他和士卒們在繼續行程上的種種困境。行至深水前，橋樑斷絕無法前進，只得徘徊於路中；欲覓退路時，大雪茫茫不見原道，時間已到日落黃昏，卻無憩息棲身之地。

讀到這裡我們彷彿親眼目睹了曹操當年舉步維艱、進退維谷的境遇。就這樣歷盡艱辛，日復一日地行軍，當人飢馬餓時，大家便擔囊去取柴為薪，鑿冰化水來煮粥。如此艱難地跋涉，既體現出了曹營士卒的堅韌頑強的精神，更顯露出了詩人建功立業堅苦卓絕的英雄本色。

這次征討高斡詩人的感懷頗多，他在詩篇結尾處感嘆說：“悲彼《東山》詩，悠悠令我哀。”這兩個看似平常的抒情詩句，其實內涵卻很豐厚。它濃縮了詩人此行出征的全部感受，耐人咀嚼回味。

《詩經·幽風·東山》是離家三年出征計程車卒，在戰爭結束後的歸途上，吟唱思鄉欲歸的詩篇。《毛詩序》說：“《東山》，周公東征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曹操這裡為《東山》詩而“悲”而“哀”，其內涵有二：一則詩人北上徵高奔的經歷，與當年《東山》詩中士卒的經歷相似，因而產生通感，惆悵感傷思念家鄉。

二則《東山》詩舊說是讚美周公慰勞東征士卒之作，曹操是以周公自喻，其《短歌行》“周公吐脯，天下歸心”，便曾以周公自喻。本詩借東征比討高，這既表達了他對廣大士卒的體恤之情，又流露了他對國家社稷的沉重使命感。

《苦寒行》是一首融敘事、寫景、抒情為一體的詩篇，它記敘了曹操征討高斡的行軍之苦，抒發了詩人關懷士卒的體恤之情，反映了漢末建安年間干戈動亂的社會生活，其內容具有詩史性的文獻價值。詩篇在藝術表現方面，有其獨特的感人魅力。首先，結構謹嚴，章法有致。開篇敘事，繼之寫景，再做抒情，三者交替有序出現。所敘之事清晰瞭然，所寫之景形象生動，所抒之情深刻感人。

其次，語言古樸直率，風格慷慨悲涼。全詩不見華彩藻飾之言，只用樸實常見之語，直言其悲涼之事，直抒其慷慨之情。

參考資料：古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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