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風依舊平平淡淡地吹著,沒有顏色沒有氣味

女子看起來,讓人想起一大早嘈雜的菜市場上,一個櫻桃攤子裡賣相較好的一枚櫻桃。新鮮紅潤,外皮整潔乾淨。

她挎著一個小皮包,外皮很有光澤的閃著。腳下的步子輕輕的,腳下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竟沒發出一點兒刺耳的聲音,像大家閨秀那般自然得體。

菜市場很安靜,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摩托車拉動引擎“轟轟轟”的響聲。臨近傍晚,菜市場的人是最少的了,菜販子也只是盼著能有什麼阿姑阿嬸來買下這些零零碎碎的菜,沒有的話,剩下的菜也就成了今晚的伙食了。

櫻桃攤子上面的紅色帳篷,在這不怎麼開朗的天氣了,依舊把那塑膠籃子裡的櫻桃們照得光鮮亮麗,很是惹人羨豔。

她走到一個攤子面前。看著眼前的櫻桃籃子,露出了笑容,朝胖胖的女商販說:“張姨,給我拿一斤櫻桃。”女商販和人說笑完,轉過身,捻了捻身上的圍裙,尖著調兒說:“好嘞好嘞。”女人以嫻熟的手法快速地給她稱了袋櫻桃。“這櫻桃啊,可新鮮的哩。今兒早早給運過來的,可甜了。”女人臉上的笑容熱情得像盛開的菊花。“都一年多不見你了。去大城市裡可是混得不錯呢。人多精神漂亮!看你這裝扮,跟咱們這裡的姑娘可就是不同。”

這話語,讚揚著你的同時,又帶著八卦性地試探,她早就料到了。“哪有張姨你說的這麼好。”她迎合道,“那個是麗麗吧?”她笑著往女人後方看去。她也是才注意到這裡還有一個女孩。這個女孩約莫18,19歲,單調的白色襯衫,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和她媽媽一樣,略顯肥胖。女孩面露膽怯地往她身上瞄了一眼,接觸到了她的目光後,像做錯了事似得趕緊低下頭來又去擺弄她手中那些放錯了位的水果了。

女人的笑容馬上就沒了。女人刻意地弄出一副陰雲的臉色來,提高了聲量:”哼。別提了。那個不中用的。大學考不上,讓她復讀嫌丟人,幾個星期前還收拾了行李想到外面尋職,幸好我和她老爹早點發現,到火車站把她給截回來了。就她那樣,能混出個什麼來?“尖酸刻薄的語氣,把女孩解剖得體無完膚。她一陣心涼,女孩的心裡可會是怎樣的怨恨自卑?

“怎麼不讓她出去闖闖?”

“大城市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待的。像我們這樣窮人家出來的小孩能幹什麼呢?去也只是受苦受罪。還不如讓她待在這個小地方當個小文員,嫁個人生個孩子也就那樣了。”女人簡單的話語,把女孩的一生就給安排了。

她不敢去看女孩的臉。她害怕從她的臉上看出,那和曾經的自己——-或者是現在的自己一樣的臉。那張臉上有同樣的自卑,同樣的不安和想逃離。只是,她的臉藏在了她的心裡。她已經能熟練地掩藏,而女孩,要如何才能在長久的日日月月裡,把不安稀釋,把自卑稀釋,把想逃離的想法揉搓進生活的瑣屑裡來讓自己忘記?

她後悔自己挑起了這個話題。她逃也似得告別了女人。

她拖著夕陽長長的影子,疲憊地走到一個長椅上。菜市場的旁有個公園。也算是公園吧,擺設性地放了幾樣運動設施。它們不動地待在微涼的晚風裡,待在地面的那幾個四方格里。就這樣,直到漫長的歲月在它們的身上刻上鐵鏽,它們也不動聲色地老去。

這就是她從小到大生活了幾近二十年的地方。一個不貧窮也不先進的鄉鎮。

她哪有小鎮上的人所認為的光鮮亮麗呢?她考上的大學,不過是一個大城市裡的三流的大學。她的野心太強,她以前那麼努力學習,也只不過是為了逃離這個地方而已。高考不如人意,為了她小小的虛榮和自尊,她也義無反顧來到了離家很遠的城市。現在的她,也不過只是區區一個小企業裡的小職員。

這次暑期回家,面對那麼多的恭維,她的感覺,就好比一個進了城後換了一身新衣服的農民回村後,很多的農民無不羨慕地說:“這身衣服可真好啊!最近掙了不少錢吧?”

所以,當她看到那個女孩時,她不由得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

風依舊平平淡淡地吹著,沒有顏色沒有氣味。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風,可她只聽到風吹在樹葉上,發出的颯颯的聲音。

她的心一緊,冰涼的液體自她的眼中滑落,隨風融入了泥土裡,消失不見。

風依舊平平淡淡地吹著,沒有顏色沒有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