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寫點生活|叫不上名的花

□譚泊

當花花草草開始爭奇鬥豔的時侯,春天,就再一次來到了人世間。

人世間,有花和草,多好啊。即便是電腦桌布中那麼普通的一片花草,進入眼簾,也彷彿在輕輕地提示我,春天到了。

春天到了,這應該跟桌布中的花草是無關的。四季輪迴,春天,很自然地就到了。

寫點生活|叫不上名的花

我幾乎就是個花盲。印象中,我好象認得紫雲英,在這樣的季節,紫雲英大概正漫無邊際地在田野瘋長,那裡有我同樣漫無邊際的童年記憶。我還認得蘭花,在家鄉那座叫蘭芎山的山坡上,我曾親手掘起過一株花蕾飽滿的野山蘭。接下來,我似乎還認得水仙,在我剛調到縣城工作的那一年,親眼見證了案頭那盆水仙從綻放到凋謝的全過程。哦,還有一種叫木槿花的,我好象也認得,三十年前,在我們實習的天目山腳下,走過一片農家的院舍,盛開在籬笆上的大片紫色的花朵,至今還伴隨著年少時那份清澈的情愫不時地在腦前閃現。

除了這些,好象還真沒有更多的花,可以讓我自信地說,這花,我認得。現在,面前的電腦桌布中展姿搖曳的,又是什麼花呢?

我在問自己。年邁的老父親,也一再地在問我:這是什麼花呢?

星期天,回家看望老父。春天的陽光暖和地照著,父親靠坐在藤椅上,一根寬寬的布帶就像保險帶一樣把他笨重的身軀固定在椅子上。他靜靜地看著腳下數十盆大大小小品種繁雜的花,臉上帶著一種歷經滄桑之後令人心疼的無奈和淡定。現在,他視野能夠所及的最豐富的物種和色彩,大概就是這些花了,而且,也似乎只有這些花,還不時地激起父親的一些興趣。他偶爾閃過一絲靈感,便會指揮照顧他的姑媽,把這盆花搬到這兒,把那盆花的枝條剪短一些,把工具箱中的電工鉗拿出來,他要為這棵花塑一個造型……人生暮年的歡樂,好象全部集中到這些粗陋的花花草草中。

寫點生活|叫不上名的花

我看著父親的時侯,他並沒有看我,而是看著腳下那些略顯雜亂的盆花。那些花我幾乎沒有一種叫得上名。每一次,他總是習慣性地指著其中的一盆,問:這是什麼花?

花,這時儼然成為父子兩人交流的介質。儘管叫不上名,但我還是會裝模作樣的俯身細看,並且,裝模作樣地胡說一通。從不養花的我,怎麼會識得那些花呢?後來,我在手機上裝了一個叫“形色”的APP,每次父親問我,我便用手機對著花掃一掃,然後把花名告訴他。而父親總是疑惑地看著那花:哦,是XX花啊,不會吧,這花怎麼會這樣呢?

這花,又該是怎樣的呢?我不知道是“形色”APP錯了,還是花錯了?那些我叫不上名的花,那些形形色色的無名的花,就那樣不知對錯地,默默地陪伴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想,花可能認識我們吧,要不然,它們怎麼就這樣心甘情願地陪伴一個人,陪伴著一起在人世間。

叫不上名的,還有那束乾花。

那天,女兒做了一個名為《春天游泳》的音樂影片,發到了家庭群裡。開啟一看,隧道、夕陽、沙灘、大廈,各種場景伴著低沉的音樂一幕幕閃過……不經意間,我驚喜地看到,家中那瓶擺放了整整一年的乾花,居然也赫然在列,而且,韻味十足。

也是在這個影片中,第一次聽到了《春天游泳》這首歌。“再看你一眼/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再嘗你一口/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在春天游泳/我最親愛的小狗/我們再也不要見上一面”

歌中瀰漫的詩意和浪漫並不能引起我太大的興趣。在女兒精心剪輯的影片中,更讓我感興趣的是,一束如此低調的乾花,不知何時走進了女兒的視線,並且,竟也展現出了那樣一種意想不到的美。

寫點生活|叫不上名的花

那束乾花是我工作調動時,幾個曾經的同事一起贈送的。同期的那些鮮花,早已凋萎不知所去,只有這束乾花,被我帶回了家,擺放在客廳靠窗的一角,沒有任何打理,卻存放得最為長久了。

事實上,我對那些花花草草的從來都缺乏興趣,無論它是多麼鮮豔和芬芳。曾經也有朋友送給我一些盆栽的花草樹木,並且宣告“很好養”的,可是,到了我這兒,過不了多久,就花落葉枯慘不忍睹了。也許,養花養草誠如養心吧,沒那個閒情和境界,還真難以養呢。

只有那束乾花,只是加了一點點清水,簡簡單單地插在一個素色的瓷瓶中,竟然就那樣執著地在我們的忽視和淡忘中,一直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許多時侯,我看那束乾花,感覺花非花,它更象是一幅掛在牆上的靜物素描,以一種簡潔的方式,點綴著這個略顯單調的空間,還有,我們平凡的生活。

所以,當有一天它出現在女兒製作的短影片中時,我甚至有一種震憾的感覺。

那天,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影片,伴隨著《春天游泳》的歌聲,一束幾乎就要被遺忘的乾花,就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我眼前。它一成不變的姿態,與飛馳的汽車、青春的面容、點著蠟燭的咖啡一起,一再地在我眼前閃過,讓我感受到一種與盛開的鮮花一樣的熱烈和奔放。

歌曲是有年代的,一個年代有一個年代的歌,三十多年前的那些老歌,女兒也會唱,卻恐怕引不起共鳴了。那首叫《春天游泳》的歌,我想我也一定聽得懂,可是,我再也走不進那種青春的場景了。一束素雅而沉靜的乾花,卻意外地跨越了父女兩代的審美代溝,跨越季節,同時地,被我們悄悄地喜歡上了。

而那束花叫什麼名,似乎一點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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