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年輕時,我們可能讀不懂《白夜行》

第一次讀《白夜行》時,我還年輕。當時的我從未聽說過東野圭吾,讀這本書完全是出於好奇。網上關於《白夜行》的評價近乎清一色的好評,稱它是“東野圭吾迷心中的無冕之王”。書的簡介無一例外都會提及男女主人公之間“無望卻堅守的淒涼愛情”,而女主角雪穗那段內心剖白——“我的天空裡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更是膾炙人口,以致於我還沒讀過這本書,就已經認定它是一部披著推理小說外衣的愛情故事。

正是這本我以為的”愛情故事“令我讀完後心裡五味雜陳,竟像”吞了一隻蒼蠅“。雖然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愛情教人唏噓,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無法同情,我更心疼那些被他們傷害的無辜之人。我不明白東野圭吾”讚揚“這樣一種愛情的目的是什麼?而讀者竟然可以有”感同身受的理解“?這簡直是三觀不正嘛!

年輕時,我們可能讀不懂《白夜行》

圖片來自網路

再讀《白夜行》時已是多年以後,我已經有了些人生閱歷,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未曾留意過的細節,我才明白自己誤會東野圭吾了。

東野圭吾說他創作《白夜行》時”只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描寫一個人的成長經歷,主人公的內心就交給讀者自由想象”。即是說他想客觀地敘述一個故事,對於男女主人公並未夾雜主觀看法。東野圭吾的確是這麼做的,書中僅有的幾次對雪穗和亮司之間關係的評價都是藉由第三者的視角做出的:將他們比作互利共生的槍蝦和蝦虎魚。這樣的比喻對於愛情來說可實在算不上美好。同樣是借書中老刑警和筱冢一成之口,東野圭吾形容雪穗是“卑劣”的,並且把她和亮司稱為“惡之花”。可見,作者並沒有因為男女主人公的悲慘遭遇以及他們之間堅強的“愛情”就試圖掩蓋他們腐朽的靈魂,因而也就不存在“讚揚”之說了。我的確是冤枉了東野圭吾。

現在想來,我之所以會產生誤解都是受了某些書評的影響,有了先入為主的認識所致。很多書評都將雪穗和亮司之間的感情定義為“愛情”,但細細琢磨,我認為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是不能用“愛情”簡單概括的。男女主人公命運

開始緊緊纏繞之時,兩個人的年齡尚小,還不足以理解什麼是“愛”,說他們為了愛“粉身碎骨”未免牽強。兩人在十幾年的糾纏中所生髮出的也不僅僅是“愛情”,可能還有相依為命的親情以及同病相憐的共情。他們被命運和秘密緊緊捆綁在一起,結成一個利益共同體,除了槍蝦和蝦虎魚,恐怕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比喻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實際上,《白夜行》並不是一部愛情小說,而是社會小說。東野圭吾說他希望這部作品“可以帶給讀者更多的東西,比如人性的獨白、社會的炎涼。”由此可見,作者所要表達的不僅僅是一種墮落的、所謂的愛情,他更著力揭露的是造成男女主人公人性扭曲的社會和家庭背景。可能因為愛情更容易令人理解,也更容易引起廣大讀者的共鳴,所以在宣傳這本書時,人們更願意用“奇情”做幌子以期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雪穗和亮司的童年遭遇的確值得同情,亮司用生命完成對愛情的守望也的確令人唏噓,但我們不能因此忽略他們因一己私慾殘酷地毀掉他人的一生,奪取別人的靈魂甚至性命,更不能為這種畸形的愛戀“感同身受的理解”。要知道,男女主人公年少時由於害怕和怯懦而選擇秘而不宣尚情有可原,但在他們逐漸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是有選擇人生道路的權力的,而他們卻選擇了繼續墮落。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而有的人卻選擇仰望星空。”雪穗和亮司則手拉手一起向排風管深處走去。

可能會有人批評我,小孩子的世界才非黑即白,愛憎分明;凡事應該辯證地看待。試想,如果《白夜行》是真實發生的社會性事件呢?近幾年,針對無辜群眾的暴力行兇案件屢見諸報端,每當新聞媒體企圖挖掘行兇者背後的故事時,總會引起群情激奮,為什麼?人們說,對兇手的同情就是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

真實的民意提醒我們,辯證地看待問題不是站在善的對立面去看待問題,然後振聾發聵地發出幾篇"體制問",而是站在善的角度去警醒人們如何避免"向惡"或者被惡所傷。

年輕時讀《白夜行》,我只看到了“愛情”二字,因而困惑,覺得這樣的“愛情”令人難受、噁心。多年以後重讀《白夜行》,我好像開始理解了東野圭吾的苦心。

雪穗和亮司的悲慘命運是社會、家庭和個人共同作用的結果,他們其情可憫,但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