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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 · 我們的新時代」父親的西裝

本文轉自:東風快遞

「夜讀 · 我們的新時代」父親的西裝

【夜讀 · 我們的新時代】父親的西裝。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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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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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行李箱,映入眼簾的是一套毛料西裝,曾經黑白條紋分明的滌綸內襯,已經有些起毛褪色。隨之一同逝去的,還有父親的青春。

父親年輕時,身材高挑,又寫得一手好字,在鄉政府做文員。在別人眼中,他“坐辦公室”“吃公家飯”“穿得西裝革履”,有一份令人羨慕的體面工作。唯一的“不足”,便是工資十分有限。那時,母親是家庭主婦,沒有收入,我與弟弟相繼出生,祖父母年邁,身體不好,時常開藥。面對不斷的家庭開銷,父親那點微薄的收入,顯得捉襟見肘。

父親到底辭去了所謂的體面工作,改行當了一名煤礦工人。煤礦工作勞苦,但工資高。那身藏藍色的礦工服,他一穿就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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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父親下班回家,從來都是整潔乾淨的模樣。唯有一次,母親帶我去接父親下班,走到礦區門口,一個面目漆黑的人向我招手,嚇得我連忙躲到母親身後。那是剛下班的父親,全身上下除了閃光的雙眸和透白的牙齒,其他部位都滿是煤渣。他每天要用扁擔挑著幾百斤重的煤,俯身在狹小的坑道里穿梭許多個來回,難免弄得渾身黢黑。

父親雖辭去了文員工作,練字的習慣還是堅持下來。硬筆,或是軟筆,他無不擅長。閒暇時,他常端坐檯前,鋪開紙張,安靜專注於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父親從未強迫我和弟弟練字,我們卻有樣學樣。家裡至今儲存一箱練字本,一半是我和弟弟的,一半是父親的。後來我參軍,做了連隊的文書,原因之一就是字好看,這與父親的言傳身教不無關係。

封在櫃子裡的西裝,少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我上大學出發那天,父親穿上那身毛料西裝陪我去學校報到。到了半夜,我俯身趴在火車小桌上打盹,車廂空調冷氣吹來,漸感涼意。迷迷糊糊中,感覺一件衣服披上身,寬厚而溫暖。我抬起頭,見是父親的西裝,便要脫下。“你蓋著吧,夜裡睡覺冷。我要照看行李,不礙事。”幾番推來擋去,終究還是順了父親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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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校後,他幫我整理好宿舍床鋪才離開。隔日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熟睡的我和室友。開啟房門,竟是父親。他一手拿磚頭和鋼釘,一手拎著水果走到我床前,“你的鋪板有些鬆動,我來幫你固定下就走。”我睡了一宿,也未曾察覺鋪板異樣,便埋怨他吵醒室友,又責怪他過度關心。他不一會兒工夫就固定好床板,又向大家賠笑致歉,快步走出房間,我才起身相送。“水果跟同學們分一分,回去再補會兒覺吧。”父親擺擺手。

我見他西裝後背,蹭了很多土,便上前拍打。父親腳步放慢卻不停,仍說:“回吧,火車快到點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滋味。後來我才得知,磚頭和釘子是父親到學校周邊的建築工地摸黑撿的。那晚他住的是四十塊錢一晚的招待所,連窗戶都沒有。

大學畢業後,我想去當兵。母親有些擔心:“部隊那麼苦,你吃得消嗎?”“年輕人肯吃苦、多鍛鍊是好事,能穿上軍裝更是光宗耀祖,讓他去試試吧!”父親很是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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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身體佝僂了,西服再也穿不出當年筆挺的模樣。一次休假回家,一向節儉的母親拿著父親的西裝,對我說:“這身西裝你爸穿不上了,不如給你,在部隊的時候穿吧。”西裝看起來並不很舊,但看著掉色的內襯,我自是不願意的。母親仍然堅持,“定做這身西裝當年可花了不少錢……”拗不過她,我將西裝收進行李箱。

當兵幾年,父親給我寫過幾次信,信中除了介紹家裡的近況,便是鼓勵之類的話。每次看到他的信,我便想起那身西裝,想起父親與家庭的種種過往。今年春天,我從行李箱裡將它取出來,熨燙妥帖,準備不穿軍裝時,重新穿起這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