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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無武無俠,失形丟魂

《倚天屠龍記》:無武無俠,失形丟魂

十九年前的《倚天屠龍記之魔教教主》集齊了李連杰、洪金寶、張敏、邱淑貞、黎姿等當紅明星,幕後則有洪金寶做動作導演,黃仲標做攝影指導。幕前幕後都堪稱陣容強大,代表了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巔峰陣容。只可惜,電影上映後反響不佳,只收獲了1000多萬的票房,讓原本計劃拍攝的續集胎死腹中。趙敏的那句經典臺詞“我在大都等你”成了眾多影迷無比期盼卻無法圓滿的夢,令無數影迷扼腕嘆息。雖然票房慘敗,但是電影在內地的評價非常高,曾一度引發觀影熱潮。我小時候就多次看過本片,被片中流暢的敘事、宏大的場面、奇絕的動作和超高的顏值深深吸引,至今還記得張無忌的龍爪手、趙敏的回眸一笑、張三丰和張無忌的現學現賣,這些名場面都是童年的珍貴回憶。

時隔十九年,導演王晶宣佈重拍《倚天屠龍記》,就立馬吊住了觀眾的胃口,抬高了觀眾的期望。但也讓人生出一絲隱憂:在武俠式微的大環境下,還隔了這麼多年,王晶能拍好《倚天屠龍記》嗎?當王晶宣佈新版《倚天屠龍記》上線流媒體時,出於網路大電影一貫低劣的規律,很多觀眾斷定這次重拍是一場災難。

果不其然,這是一場災難。災難不是魔改了原著,也不是選錯了演員,而是既無武,又無俠,失了武俠的形,也丟了武俠的魂。

武俠就是有武有俠,武是其形,俠是其魂。

單是說形,新版《倚天屠龍記》就已十分拉胯。

武俠電影最大的形就是武打動作。這是武俠片最大的特色,也是最吸引觀眾的亮點之一。93版《倚天屠龍記》的動作場面堪稱武俠片的高峰,為觀眾奉獻了兩大經典動作場面:張無忌和空性的龍爪手對決,張無忌和玄冥二老的太極拳大戰。在龍爪手對決中,空性的龍爪手招式凌厲,咄咄逼人,招招致命,碎石裂牆,無堅不摧,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另一邊的張無忌前期一直防禦,看似處於下風,實則細心觀察對方招式,等到完全熟悉後再伺機反擊。過了多招後,張無忌已參透龍爪手的招式,後發制人,一招制勝。整場動作戲見招拆招,行雲流水,緊張刺激,李連杰動作的瀟灑和紮實體現得淋漓盡致。動作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反映著出人物的性格,空性的暴烈和張無忌的沉著都透過不同的動作鮮明地反映出來。太極拳大戰更勝一籌,張三丰在一邊不緊不慢地打出太極拳,另一邊,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陰狠毒辣,陰寒至極,威力強大,打得張無忌難以招架,但張三丰面不改色,依舊不緊不慢地打著太極拳。這不僅讓張無忌著急,更讓觀眾看得一身冷汗。不過,在被暴打後,張無忌領悟出太極拳陰陽相生、重意不重形的道理,靈活地打出太極拳,借力打力,剋制玄冥神掌的陰狠,化解玄冥神掌的陰毒,把玄冥二老打得筋骨寸斷。整場動作戲驚險刺激,充滿反轉,極大地調動了觀眾的觀影情緒,體現出太極拳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特點。

這兩場動作戲堪稱香港武俠電影的經典片段。雖已過去多年,但仍難有人超越,因此讓武俠迷津津樂道。

新版《倚天屠龍記》卻沒有了武。動作戲潦草雜亂,簡單敷衍,很多時候連刀劍都沒有交鋒,就是兩個人在隔空放衝擊波,像極了網遊。吊鋼絲氾濫成災,許多動作就是飛來分去,跳來跳去,用吊鋼絲來掩飾演員沒有武術功底的事實,藉此糊弄觀眾。武俠片裡吊鋼絲很正常,但太過氾濫就過猶不及。拳腳動作更是誇張,大多數時候沒有拳腳相加,只有雙方在你推我我推你,給人一種看日本動漫的感覺。在武俠式微、動作演員斷層的大環境下,老版那種行雲流水的動作場面已不可苛求。但武俠片不是仙俠片,拳拳到肉、硬橋硬馬、有板有眼的動作場面是武俠片的標配,才是武俠片最有辨識度的特徵,沒有了這些,武俠片就沒有了武。本來就不指望新版能複製老版的經典動作,可還是讓人失望。全片濫用特效,武打動作仙俠化、玄幻化、魔幻化,缺乏動作的美感和力量感,即使有甄子丹、釋延能、樊少皇和熊欣欣這樣的武林高手,打出來的動作也跟普通演員一樣別無二致,浪費了良好的武術功底,也側面反映出新版動作的糟糕。唯一的優點也許就是慢動作不算多,還在觀眾的忍受範圍內。

武不僅僅是動作,還是人物的精氣神。

老版中,李連杰的張無忌英姿勃發,厚道中帶有一點腹黑,充滿了少年英氣,猶如一個江湖梟雄。張敏的趙敏英氣逼人,殺伐果斷,猶如女中豪傑 。邱淑貞的小昭靈動嬌俏,明豔動人,一股江湖俠女的氣質撲面而來。黎姿的周芷若嫵媚妖豔,外柔內狠,有著蛇蠍美人的特徵。洪金寶的張三丰性情直率,脾氣火爆,時不時說些葷段子,整就是一個老頑童。

每個人物都性格鮮明,活靈活現,充滿了武俠的精氣神,給觀眾極強的代入感。一看到他們,一股濃濃的武俠氣息就撲面而來。

新版的人物普遍缺乏武俠的精氣神。

林峰的張無忌演技沒有問題,但一臉滄桑難掩老態,怎麼都無法和少年英氣的張無忌聯絡起來。年過不惑還來扮演二十出頭的張無忌,實在是難為他了。邱意濃的周芷若哭喪著臉,緊皺雙眉,怕是對楚楚可憐有什麼誤解吧。沒有演出周芷若的清麗可人和我見猶憐,反倒演成了一個天天被家暴的家庭婦女,沒有一點俠女氣息。黑化後更是缺乏精氣神,只會瞪眼睛、扯嗓門,用黑衣和黑妝來掩飾演技的不足,一路尬演到底。雲千千的小昭更無精氣神。且不說那張網紅臉、整容臉,表演毫無靈性,臺詞功底極差,全然不見小昭的靈動;在與張無忌分別的重頭戲中,明明要演出對張無忌的戀戀不捨,卻一直在發嗲,猶如一個對男朋友使勁撒嬌的小女生。在一眾人物中,甄子丹可算老戲骨,又有武術功底,演張三丰應該十分合適。可甄子丹卻在重複葉問的套路,說話、走路都和葉問如出一轍,不見張三丰的仙風道骨和虛懷若谷,打個太極拳也是馬馬虎虎,令人失望。其他人物因戲份太少,淪為打醬油的人物,沒有多少發揮空間。

唯一能演出精氣神的只有文詠珊的趙敏。雖然沒有老版的英姿颯爽,但是把握住了趙敏機智伶俐、敢愛敢恨、果敢狠辣的性格特徵,演出了江湖俠女的精氣神,比其他人物都有說服力,在眾多人物中最有代入感。不過這也是矮子裡面挑將軍,單單一個文詠珊的趙敏並不能撐起一部武俠片的武。

比無武更嚴重的,是無俠。梁羽生先生說過:“寧可無武,不可無俠。”俠是武俠片的核心,沒有了俠,武俠片就沒有了魂。

俠就是俠義精神,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大義,是輕生死重然諾的精神,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快意恩仇。

老版中,張無忌以一人之力勇斗六大派,挫敗成昆陰謀,救明教於水火之中;張翠山為了維護江湖道義和兄弟情義,避免謝遜被六大派追殺,殺身成仁以護義兄;小昭不懼武功遠低於滅絕,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勇擋滅絕三掌,捨命保護明教中人;張三丰面對朝廷的威逼利誘,慷慨吟詠出千古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股俠之大者的情感噴薄而出。這些片段都飽含著濃濃的俠義,給電影注入了鮮活的靈魂,因而成就了經典。

新版裡,任俠好義的俠義精神,慷慨豪邁的英風俠氣,濃重熾烈的家國情懷,都蕩然無存。只剩下毫無俠氣的臺詞, 被魔改得不倫不類的情節,介於武俠和仙俠之間的場面,甜寵劇一般的戀愛套路。許多片段都似曾相識,卻沒有了武俠的魂。王晶導演能力的退步,製作上的不思進取,觀念上的陳舊老套,演員對人物理解的疏離,以及製片方對觀眾情懷的迷信,都註定這是一部無俠又丟魂的電影。

雖然新版《倚天屠龍記》的吐槽聲頗多,但從商業角度來說,它是成功的。據說它播放量上億,票房過六億。對於一個式微的型別片來說,這無疑是成功的。在販賣情懷上,它至少彌補了老版沒有續集的遺憾,也不可謂不成功。但對於一個熱愛武俠片的觀眾來說,與其拍出這樣一部無武無俠、失形丟魂的武俠片,還不如沒有武俠片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