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愚人
梅灣街南門頭食府裡面劈出個堂食，叫“為農飯店”，主推吃早酒，讓老一輩的人多了一個懷舊的去處。
歷史上，嘉興確實有過“為農飯店”。從前為農飯店做不做早酒生意，我不知道，不過有關喝早酒的場面我是見過的，別看店堂裡冷冷清清，門口頭小桌子擺滿，那是因為門口頭既敞亮又通風，是夏天吃早酒的最佳座位。從前清晨的微風，好像要比現在涼快醒腦，那是因為沒有空調的緣故，屋裡蒼蠅蚊子也多。
早酒的食客以農民伯伯居多，他們勤勞而不富裕，進城賣了少些的雞鴨禽蛋，或者是賣了赤豆綠豆洋山芋，手頭有了活絡，總有那麼幾個不怕老婆的就想吃杯酒，過過酒癮，有人不等賣掉，就在店門口邊吃邊賣，心掛兩頭。
他們零拷一杯糟燒，大約是三兩，最多再添二兩，菜品不講究，以便宜為主。先是急吼吼咂吧一口酒，立刻眉毛吊起，咂吧出聲音來，一半是辛辣，一半是舒坦。然後筷子夾一小塊滷菜，塞進嘴裡，筷子頭吮兩下，又一口酒咕咚落肚，頓時六脈調和，人也瞬間鬆弛下來，生活的艱辛一下子泡到九霄雲外，管它個愁事煩惱事，且等喝了這杯酒再說！
花錢不多，一個月有這麼一、二次，也就是進城上館子的感覺了。引得路人咽口水，有人一面嘲笑喝早酒的人是酒鬼，早上就醉醺醺，屬於好逸惡勞，另一面又羨慕酒鬼們的灑脫。
城裡人雖然日子過得也緊巴巴，但是比農民強，有想得通的男人一天可以三頓酒，那是真正的酒鬼，這樣的酒鬼，現在是很少見了。他們大多不上館子，就在家門口擺攤，小桌子小板凳，邊乘風涼邊吃酒，老婆的話自然也是不聽的，嘮叨多了，會一拳頭打過去，生活的熬糟本來就無處發洩。
總而言之，喝早酒的大多數是勞動人民。朋友楊穎立先生，見多識廣，通曉古今，早在2019年就寫過一篇關於吃早酒的文章。他老人家是這樣描述從前吃早酒的人：
“
他們往往善飲而又囊中羞澀，於是在“大昌鑫”要了壺酒、點些花生米、茴香豆之類的“小萊”，再有就是自己用白瓷茶缸，裝一些家裡吃剩的“菜腳”，帶往酒館“佐酒”。
“市井裡巷的各式各樣的小人物，在這裡觸目皆是。有幾分酒意的人更是嗓門宏亮。喝酒的人歡喜這種氣氛。一杯下肚，暢所欲言，牢騷滿腹，怨聲沖天，從家事、國事、一樣一樣評論過來。
“酒桌上有花生米、豆腐乾，更多的是小盆的油爆鱔絲，清炒腰花，白斬雞，炒三鮮…。，菜價一般在人民幣5元至10元左右，真可謂價廉物美。一杯五茄皮，一碗清湯麵。酒咪一小口，菜夾半筷頭，悠哉遊哉，好一幅市井享樂圖。
“早酒館其實就是酒館，因做早酒生意才稱早酒館。不過做早酒生意的酒館，因價格低廉，故一般都很小，裝潢簡陋，而且往往老闆就是夥計，與一些大酒店有本質上的區別。就是在受眾上也以底層市民為主，也與一些大酒店有天壤的差別。”
我自然也是屬於吃早酒行列裡的人，那時候上深夜班，早晨太陽昇起，我們下班。小青年精力旺盛嘴巴饞，我們幾個青工，都有喝一杯的癮頭，那就吃早酒！
有幾次是在人民公園門口的醉仙樓，腳踏車停在店門口，每人半斤五加皮，相互監督，不喝是小狗。吃過什麼菜，都忘記了，只記得有一回騎車回家，塑膠拖鞋丟了一隻，還有一回，腳踏車的鈴被偷走了也不知道，師傅說幫我偷一個回來，後來竟沒有兌現。
我們八十年代的早酒，檔次比七十年代提高了，酒還是那些零拷五加皮和黃酒，下酒的菜，基本上都有一塊噴香的紅燒羊肉，以新塍的居多，不是新塍人開的也說是新塍洛東羊肉，還有就是大蔥爆腰花，這樣的店，馬路邊、菜場邊有好幾爿。
2002年8月8日在烏蘇里江邊的漁民帳篷裡喝早酒
北方人喝不喝早酒我不太清楚，不過在北方喝早酒我也是經歷過的。2002年8月，我去珍寶島，順道去雞西會會老友，其實也就是想著別人招待我一頓。北方人的熱情，那都不是口頭的。
早晨6點，我在雞西下了火車，朋友熱情地把我拉進賓館，囑咐我洗漱，半小時下樓，吃早飯。哪曾想，早飯不是自助餐，也不是廣式早茶，而是一桌酒席。媽呀，跟我們的晚宴一模一樣，我既感動又興奮，好酒的我，半推半就，酒杯在手，走了一個又一個。從被朋友接上那一刻起，後來那幾天，我就沒有醒過酒，一直喝到珍寶島。
陪同的密山信用社主任是個厚道人，他反覆唸叨，那年在杭州，你是如何的熱情，到了黑龍江哪能不喝酒！一天三頓酒，早酒也上臺面啊。
社會發展，世事有變。今天來根老弟兄，問我吃早酒去哇，像我這樣有酒癮的人，喜則喜矣，可是我擔心一頓早酒下肚，便一天不能開摩托車了，接送小孩也成了問題，豈不被老婆罵死，於是只有謝絕了。
於是我悶悶地在想，我這樣的想法，應該代表了大多數人。於是我又替店家犯愁，做早酒的生意，說不定很難，從前早酒只是一種市井生活狀態，我等國人雖有酒桌文化，然而早酒畢竟上不了檯面，沒有人會把宴請放在早晨的。 推廣早酒生意，且不說花了精力，成本也不會低。就說如今生活節奏快，時間都不屬於自己的，年輕人的早餐都是拎在手裡，邊走邊吃的，哪有雅興吃早酒。有閒的雅士、退休的酒鬼們，逐漸也喝不動了，或者也不羨慕那醉醺醺的日子了。聽說好些食客，大多是熟人客串，圖熱鬧、看別人喝酒的。
做早酒生意，只能說是一種情懷，吃早酒則是一種懷舊、老友敘舊的場面， 改天我問來根：吃早酒去哇？我們不喝酒，我們看別人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