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猛吃過期鳳梨罐頭，對肥皂講話，聽王家衛講都市男女的苦澀愛情

你試過電影剛開場就是一陣讓人暈眩的搖晃鏡頭麼？鏡頭追隨著主人公，奔跑帶來的晃動感讓你以為這是個想花小成本拍一部試水作品的影視新人，因為這和我們慣常見過的平穩拍攝相差太多。他毫不顧忌觀眾的觀影體驗，超過5秒以上的持續搖晃鏡頭和穿梭從此成了王家衛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拍攝手法，也讓電影《重慶森林》帶著濃濃的個人色彩和後現代的鏡頭語言，以強烈的風格，伴隨著王菲、梁朝偉等名演員印刻在人們的腦海中。

何謂電影的風格？我們看過太多導演拍攝的作品，可觀看結束卻很少記得導演的名字，留在我們印象中的都是演員的喜怒和劇情的起伏。然而王家衛卻是一個特例，他的影片讓人很不“舒服”。《重慶森林》劇情多麼簡單又直白，無非是兩對兒都市男女失戀或者重逢後再次相愛的故事。王家衛卻聯合御用攝影師，為簡單的劇情貼上自己的標籤，讓你一看就知道這是“王家衛版”的都市愛情。

而如何表現這種風格？在影片中出場的第一對兒男女中，他讓場景、道具和數字替他“說話”。那些如同符號一般對我們來說日常卻又深刻的場景，在電影中不斷地出現，就好像我們的日常正在被導演所窺探。無論是想著老音樂的音像店，隨時都很擁擠的小道，總之城市的一切都讓煩心的我們看不順眼卻又無法迴避。生活在這樣的都市中，第一對兒城市男女的愛情故事有些惹人心疼。

無論是金城武扮演的失戀青年躲進超市瘋狂搜集過期的鳳梨罐頭，還是愛上一個老外就將自己打扮成他喜歡的金髮大妞的林青霞，都是失意的人。導演讓墨鏡、誇張的金色假髮和雨衣成了青霞標誌，有人一看到墨鏡就笑了，說這也太“王家衛”了吧。正是這些看似無用而細微的小道具，將人物隱藏在內心的情感外在化了，他們承載著人物的感情。青霞為何裝扮成這樣？因為雨衣讓她可以為愛上的外國人隨時效勞，不用懼怕壞天氣。墨鏡不過是為了更像一點兒外國人罷了，彷彿遮住了這雙亞洲人的黑眼睛，就可以隨時成為他的外國女郎。導演讓一切無聲的事物靜靜訴說，讓它們不再只是一個道具，又或者演員隨意的裝扮，而是電影的一部分，伴隨演員一起，共同演繹這個人物。

而在王家衛手下，不僅道具有情感，就連數字也是一種情感。影片中多次出現對準數字拍攝的特寫，連成一串的有關數字的鏡頭就像我們寫文章時的連線詞，將劇情順利承接下來。原先我們看過的影片都在拍什麼呢？拍人物拍風景，很少有拍攝一連串數字的鏡頭，而一直被忽視的小小數字成了王家衛傳遞人物情感的一種方式，它們是金城武吃過的一個又一個過期的鳳梨罐頭上的數字，它們是宣告阿武戀情結束的殘忍，它們是提醒阿武已經回不去的現實，它們更是告訴觀眾這一段男女故事的終結，以及下一段新故事的開場白。

除了審美偏向的電影風格，鏡頭語言的運用更是王家衛的得意之處，他所展現的後現代鏡頭語言，是偏離傳統有些任性的。卻又是這一份任性，讓《重慶森林》中都市男女的愛情更像是這座城市的童話故事。鏡頭語言可以展現人物的心事，將他們一層層遞進的情感捧到你的面前請你細細觀賞。剛開場隨著主人公奔跑的搖晃鏡頭是內心混亂騷動的具象化表達，而後切換到城市天空和建築的鏡頭則是靜態的，略顯憂鬱的藍色天空給人疏離冰冷的觀感，一動一靜的對比，將城市之中人與人之間冷淡剋制，卻又內心如同野獸般洶湧的感情表現得十分寫意而且生動。

而這種動態和靜態可以在同一鏡頭中展現麼？那就是對於時間的不同理解。影片中出現一個很有意思的鏡頭，在同一個畫面中，失戀的阿武靜靜地端起酒杯，彷彿快速穿梭的人流中唯一孤獨的人，這無疑放大了他的傷感讓我們更直觀地感受到他的內心。時間是平等的，每一個人都在相同的時間中度過自己的人生，可是失戀的他彷彿和人們所處的不是同一個時空，而是一個靜止的痛苦空間，而其他人則是在另一個高速運轉的正常世界。這種天才的表達手法將電影的這一幕變得十分經典，且深刻表達出了我們的內心情感，每一個失戀的人不就是處於這樣矛盾又苦澀的另一個空間麼？

除了利用靜態和動態的鏡頭對比來表達情感，定格鏡頭和長鏡頭也在影片中瞬間勾勒出第二對城市男女的性格。王菲飾演的打工小妹性格十分搞怪，長鏡頭追隨並對準她在快餐店的一系列小動作和小眼神，有點兒凌亂且飄逸的晃動鏡頭瞬間將她的性格勾了出來。

而她愛上的小警察梁朝偉則是性格沉鬱，平穩的定格鏡頭由遠到近一點點鎖定他，這種對比讓人一下感受到小警察和王菲性格的不同，而兩個人的愛情也註定是王菲先來引導，在她無厘頭的帶動下，一點點讓這個沉默的小警察發覺並愛上她。當兩個心越來越靠近的人一起走路時，影片又透過追隨他們前進的跟拍，利用這種搖晃表現出相處時的親密與自然，讓人自動帶入自己和家人散步的場景，十分真實且細膩。

兩對男女的愛情故事太過於平常且隨意，就好像你推開門吵架的鄰居，又或者樓下散步時遇見的一對共同遛狗的熱戀男女。他們就是在這個城市中生活的你和我，正在經歷的小小故事。王家衛將他們找出來，邊緣化人物以後去展現一種大城市下小人物的痛苦和錯失，又從他們身上提煉出我們面對愛情和失戀時的共同性，從而讓我們看電影彷彿也在看自己的人生。

後現代的敘事風格下是對當下城市中人們內心的求索和反思。無論是不肯相信被分手的阿武，還是為了愛人喬裝自己的青霞，抑或是瘋狂愛上小警察的王菲，都是每一個與我們擦肩的陌生人。同一城市的我們鮮少溝通，卻患了一樣的“都市病”。當電影能與城市文化以及日常生活中小人物的心理相契合時，不僅成為值得探討的文化主題，更成為一種平衡商業和藝術的突破式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