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每年一定要去父母的墳前燒紙磕頭，寄託哀思。為一顆飄蕩的靈魂尋找歸宿。今年也沒例外。
“清明節”是個帶有莊嚴肅穆色彩的傳統節日。節前一段時間，網路上早就悼念祭祀文章連篇累牘，鋪天蓋地。就連抖音平臺上，銜眼掉淚，哭爹喊娘，悽悽慘慘，好不動人。彷彿整個神州大地都籠罩在祭祖思親的氛圍中。
為了回老家上墳，起來個大早。坐地鐵，倒大巴，九點多就趕到了縣城。走的倉促，水杯中忘了帶水。出車站馬路對面有一面皮店，端著空杯，想進店討一杯開水。
“吃啥呀，快裡面坐。”堆滿笑容的老闆娘用她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招呼我。
“老闆，把你家開水倒一杯，行嗎？”
老闆娘燦若桃花晴空萬里的笑臉立馬陰了下來，眼睛裡向我投來了一束不屑一顧的光。
她半拉著眼皮，擺了一下頭，極不耐煩地說了聲，“水壺在牆角。”
我端著空水杯望著杵在牆角那隻淡紅色的暖水瓶，瞬間感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人家開店做生意，滿臉喜氣，迎接顧客。咱端著杯子討水，給人添堵。再說，開水又不是空氣，人人可隨便享用。生水要燒開，要電、要煤氣，要工夫，是用錢燒開的呀。一杯水雖然不是大事，咱咋能隨便沾人的便宜。我擰緊水杯蓋，轉身對老闆娘說：
五份擀麵皮，帶走！
老闆娘先是一愣，繼而一驚。燦若桃花的笑臉頓時眉飛色舞，喜氣盪漾。
“叔，您要真空，還是要便裝？”隨著清脆悅耳的問話聲，空氣中都似乎瀰漫著一絲甜甜的味道。
隨便裝。
“好唻。”
我看著老闆娘麻利地將麵皮、麵筋、瓜瓜，料汁熟練的裝進袋子，一切打包停當。最後還不忘叮嚀，她家擀麵皮走州過縣，郵寄八方。口感勁道，調和香汆。歡迎下次再來。
我隨口應允，嗯，一定。
看著這間不大的店面，看著這位漂亮幹練的老闆娘，我忽然感覺她的真實可敬，女人家撐個門面養家餬口，現在做啥都不容易，她瞬間煩、喜兩重天，人性使然，人性使然。她活出了本真，自帶著人性光輝。回家路上我反覆回味這段小插曲，為原本淒涼的心情還平添了一抹亮色。
一千多年前的清明時節下雨，一千多年後的清明時節也在下雨。淅淅瀝瀝的春雨滋潤著大地，使青草樹木煥發出勃勃生機。扎埋在村西路旁的官墳，松柏森森，芳草萋萋。全村有三分之二的過世老人長眠這裡。沿官墳的大路旁，一溜煙停靠著各種品牌的小汽車。有人還半開玩笑地說，你看這陣勢，這純粹是在給老先人扎勢示威哩。從四面八方奔來的後人，在祖先的墳前，焚香獻果。面值大得驚人的冥幣隨著火苗躥升，一時間黑蝴蝶漫天飛舞。
“哥，姐，你都別操心啦，我給爸和媽把墳上了。”一句句叮嚀搭載著電波傳向了遙遠。
有的後人，還乾脆開始直播，手機對著墓碑前的獻果，把焚化紙錢，叩頭跪拜這些令人肅然起敬的畫面傳上了抖音平臺。
文明在傳承，社會在進步。長眠在地下的先人們看見自己的後人一個個駕著汽車，拿著手機，夾著紙錢，端著果盤，一派興旺發達景象，這不就是他們臨終的期盼麼。
我始終堅信，任何人在父母墳前跪拜的那一刻，是神聖的，虔誠的，內心是柔軟的，把深埋心底無法對人言說的後悔與虧欠透過這種形式傳遞給另一個世界。
偌大的墳塋，雨中前來上墳的人絡繹不絕。活在當下的人，對先人的思念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
我不由想起了三十幾年前清明那天所經歷的那一幕。
這天，上墳後路過村口，只見一夥人圍著，湊近一看，原來是兩個年輕婦女在吵架。
只聽見一個在說，“本來這話我都不想說，你這人沒一點良心，你爹病重，唸叨著想吃一碗羊肉泡，你沒錢，乾瞪眼，我給你借了十塊錢，你給你爹去青化街提回了一罐羊肉。”
另一個不甘示弱，“哼，你老狗記起陳幹屎，把你十塊錢有啥了不起，我早就給你還了，我不欠你啥。”
這時一直在旁邊的一位老者聽不下去發話了。
問；“你這娃，咋這樣說話，你說十塊錢沒啥了不起？”
“要我說嘛，這十塊錢，可以說它值十萬塊，值一百萬塊，你信不？”
老者的問話，使爭吵的雙方都尷尬起來。
老者接著說，“她借你那十塊錢，在你爹臨下世前，吃了他想吃的一碗羊肉泡，你爹解了饞，了了願。你報了恩，盡了孝。你現在有再多的錢，頂得了那十塊錢？”
老者接著說，“我知道你家現在有錢了，你想盡孝，別說一罐子，就給你爹買上一老甕羊肉泡也能辦到，你爹還能吃麼？還有這個機會麼？”
簡單的幾句問話，如醍醐灌頂。使在場的人都悄然退去。
清明，活著的人，在拜謁祭祖同時，更應該參透十塊錢的意義。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一脈傳承的基因，使一千多年以來在這一天人們有著同樣的心境。今年的清明，行人匆匆，細雨紛紛，情景更甚。
上墳返程正巧街道停著一輛開往縣城的七座小汽車，司機不停吶喊，“快，快，只差一位。”
剛遇飯時，上縣的人稀少。乾急沒辦法。好不容易等來一位中年婦女，她探頭看了一下車內，只見剩下最後一排一個座位，她不坐，說自己暈車，坐不了。眼見是一隻煮熟的鴨子，卻要飛了。司機像熱鍋上螞蟻。好話連天，那人不為所動。見此情景，我對司機說，師傅，讓她坐前面，我坐後排去。一件小難事不就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司機很感動，“老哥，你這人活得咋這麼通透。真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我笑而沒作回答。
心裡暗暗思忖，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那是插在理想王國的一支標杆，離我們這些俗人還有遙遠的距離。
司機還誇我活得通透，咱通透個屁，我是耗不起，急著趕車哩，哈哈。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祭奠先祖，教化後人的傳統節日，祭奠方式將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與時俱進。但對先祖的思念還將是永恆的主題。
作者簡介
侯天貴，岐山岐陽人，現居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