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時，哥哥們會帶我去採摘生長在田垠邊的油菜花。並不是玩耍，而是採摘剛結了花苞的油菜，帶回家做菜。

油菜沒有開花時做的菜，名衝菜。“衝”是雙音字，用在這裡，不是向前“衝”，而是有人講話不妥或為人自大 ，讓別人感覺不舒服的那個“衝”。沒有吃過沖菜時，會認為這名字有些生猛，不適合安放在樸實溫順的油菜身上。

做衝菜很簡單，放入沸水中過一遍，不等色變便撈起，撒鹽後，捂嚴實放碗裡。早上汆下午吃，下午汆的隔天吃。吃時拿出來切段，拌入醬油、醋、油辣椒、花椒油即可。吃時張大口，否則眼淚與鼻涕會一道流出來。這道菜的好處至少有兩點：感冒鼻塞時，一吃就通。其二是自小吃會衝菜，再吃三紋魚、松茸等要佐以芥茉和醋的食物時，不用顧忌，可以吃個不亦樂乎。是，做成衝菜的油菜花，就是芥末的味道。

沒有吃過沖菜的人，大約不知道油菜花還有這一面：平日裡，安安靜靜，低眉順目，種在田野裡就開一片，遇了牆角屋後，也悄悄生長，開幾朵小小的花。但它初遇沸水，便露出張揚個性。在沸水中久了，又平平和和，好像並沒有過飛揚的那一刻。這事有趣，我們吃衝菜，就是想吃油菜花那一剎顯現出來的火爆。如果沒有掌握好時間，吃時沒有了那股味，這道菜就算是做失敗了，只能稱其為涼拌油菜花。

有時會想，

一個人，一生溫良恭謙讓是好還是不好？或者，就算是個內斂的人，在年輕時讓青春飛揚那麼一剎也是讓人念念不忘的吧。

否則，我們的味蕾為什麼會喜歡衝菜的衝。

我喜歡衝菜，在田垠邊野生野長的它給予我小時許多快樂——可以借勞作之名，出門去玩耍。哥哥們的回憶卻更為美好。他們完全不記得帶我摘油菜花的事。只是說，那時正午時分，會有女孩提了籃子從院門口走過，一面走一面揚聲叫賣：“揀衝菜。”聲音清脆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