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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對抗天主教會,兩位英國國王的結局為何完全不同?

同樣是對抗天主教會,兩位英國國王的結局為何完全不同?

1209年,英格蘭國王“無地王”約翰與教皇英諾森三世,在坎特伯雷大主教任命事宜上發生激烈衝突,一怒之下,教皇解除了英王約翰的天主教徒身份。四年後,又宣佈廢黜約翰的王位,並令法國國王率軍征討。同時,英格蘭國內貴族也隨之起兵叛亂。焦慮的英王約翰遣使進貢謝罪,並俯首稱臣,方才避免了一場大禍。

三百多年後,面對教皇克萊芒七世同樣的威脅,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卻不為所動,為了換妻,將宗教改革進行到底。是亨利八世比“無地王”約翰更英明神武嗎?當然,君主的個人因素不容忽視,但時勢也是一個重要的成因。無論放眼歐陸,還是聚焦英倫,挑戰教皇的歷史條件,都已俱備。

西歐大陸:教皇衰弱

在歐洲大陸,教皇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黃金時代。

5世紀末,雖然“蠻族”入侵的狂潮摧毀了羅馬帝國,但羅馬的官方宗教基督教,卻成了“蠻族”們的信仰。從此,西歐大地上的“天下共主”羅馬皇帝不復存在,但皇帝敕封的教會最高領袖——教皇,卻繼續被基督徒們尊奉。

不論是“蠻族”國王,還是拜占庭皇帝,任何試圖重建羅馬榮光者,都無法忽視教皇的號召力。在給拜占庭皇帝的信中,教皇傑拉西烏斯一世提出“雙劍說”:上帝賜予世間兩把劍,一把是宗教權力,交給教皇;一把是世俗權力,交給皇帝。分庭抗禮之心昭然若揭。

羅馬滅亡後的五百多年裡,歐洲陷入長期分裂。憑藉宗教號召力,教廷與各路勢力互相利用,建立起教皇國。10世紀之後,教廷勢力空前壯大,“雙劍論”也隨之改頭換面,1075年的敕書中,教皇格里高利七世公開宣稱“教皇有權廢黜皇帝”;英諾森三世更是將教皇比作“太陽”,而君主則只配作“月亮”。1209年英王約翰的悲劇,正是當時天主教會權勢熏天的寫照。

盛極則衰。教皇付出大量精力,維持義大利和德意志諸侯割據時,法國王權透過整合內部,以及與英格蘭的戰爭,逐漸強大,漸為教廷所不容。1303年,如同百年前對待英王一樣,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將法國國王逐出教門。但結果卻是相反的——法軍逮捕了教皇。後來,教廷也從羅馬遷到法國阿維農,整整七十年,被稱為“阿維農囚徒”;返回羅馬後,天主教會又陷入近四十年的“大分裂”。13世紀後,“上帝在人間的代理人”,再也沒能恢復往日的權勢。

英格蘭:王權的崛起

在不列顛島,教皇權力的對手:王權,經過三百年的歲月,也已經今非昔比。

都鐸王朝,是英國王權空前加強的時代。當亨利八世登上王位時,父王留給他的,是一套運轉良好的專制機器:在中央,有國王專屬的顧問團:諮議會-樞密院,有負責秘密審判的星室法庭;在地方上,則有治安法官,和邊疆的“邊區幕府”。

而當年最讓約翰王頭疼的勢力——貴族,經過玫瑰戰爭的自相殘殺,已淪為珍稀物種。亨利七世時,有王位繼承權的貴族,幾乎都死光了,這對國王而言無疑是個好訊息。少數倖存的者,在胡蘿蔔和大棒下臣服,王朝更著力於提拔中產階級進入統治階層。歷代英王的夢想——大權獨攬,在都鐸王朝得到實現。

王權加分的同時,教皇一方則是減分的。百年戰爭血腥搏殺,強化了“英格蘭人”的民族認同。而這期間,教皇恰好成了法王的“囚徒”,數任教皇都是法國人,這無疑招致了英格蘭人的反感。教廷對英格蘭的徵稅,及教會自身的腐敗,更加劇了這一情緒。

英格蘭人的不滿,為新興思潮提供了環境。早在14世紀,牛津學者威克里夫就提出“以《聖經》作為信仰的唯一根據”,否認教皇權威的理論,甚至一度得到英王和貴族的支援。後來,威克里夫雖然被禁止公開活動,他的思想卻繼續得以傳播,形成“威克里夫派”和“羅拉德派”。馬丁·路德的一部分思想淵源,可追溯於此,威克里夫也因而得到了“宗教改革晨星”的美譽。這種思想準備,無疑是日後歐洲宗教改革運動的先聲。

不徹底

的改革:天主教色彩和實用主義

需要補充的是,儘管王權與教權博弈激烈,亨利八世和他的改革,始終帶有天主教色彩。

深受天主教薰陶的亨利,信仰十分複雜。當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訊息傳來,他以衛道士般的姿態捍衛教皇,以個人名義釋出《保衛七聖禮》(Defense of the Seven Sacram ents)一書,斥責路德為“毒蛇”。與教廷決裂、開啟宗教改革後,亨利自己擔任英格蘭教會最高領袖,脫離羅馬教皇,英格蘭國教(又稱“安立甘宗”“聖公宗”)誕生,然而其教義仍然帶有濃重的天主教色彩。

1536~1543年,英格蘭政府先後釋出三份官方檔案:《十信條》、《主教書》、《國王書》,闡釋國教信仰。《十信條》、《主教書》中,吸收了新教路德宗教義,否定教皇,但天主教信條卻大體儲存。而1543年釋出的《國王書》中,路德宗思想,遭到進一步排斥,新教徒抱怨此書“足以博得教皇的贊同”。《國王書》的文字手稿中,史學家們發現了亨利的筆跡,此書無疑在表達國王的思想。

亨利八世行事,實用主義風格明顯。他怒斥路德為異端,卻提拔路德宗新教徒托馬斯·克蘭默幫自己離婚,後來還任命他做國教的首席主教——坎特伯雷大主教;他鄙視清教徒威廉·廷代爾,卻推廣了廷代爾的《聖經》英譯本。為了爭取德意志新教諸侯的支援,他娶了新教徒“克里維斯的安妮”,嫌她醜又宣佈婚姻無效,改認乾妹妹,順便砍了日益激進的新教徒、媒人克倫威爾。亨利的其他老婆中,寡嫂“阿拉貢的凱瑟琳”和愛德華六世之母簡·西摩是天主教徒,安妮·博林、撫養愛德華六世的凱瑟琳·帕爾是新教徒。

然而,天主教元素和實用主義,給宗教改革和英格蘭國運帶來波折。老婆們信仰的多樣性,導致亨利的三個子女信仰不同,愛德華六世成長為激進的新教徒,而瑪麗為了天主教不惜背上“血腥”罵名。這場不徹底的改革,為他最傑出的繼承人——伊麗莎白一世,提供了施展身手的舞臺。

參考文獻

錢乘旦?《英國通史》,錢乘旦、許潔明《英國通史》,閻照祥《英國政治制度史》,(英)Kenneth。O。Morgan?《牛津英國通史》,(英)John。Cooper?著《亨利八世權力與個性》,劉城《中世紀歐洲的教皇與英國王權》《緩慢而微小的變革:亨利八世時代國教會宗教信條解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