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假如歷史是一條河,是什麼影響了它的流向?

公元959年,當後周世宗柴榮準備進取幽州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很快奪去了這名將要統一天下的年輕帝王的生命,進而悄然改寫了既定的歷史程序。

因為歷史無法假設,一千年來,許許多多的史家只能將柴榮之死歸結為“天命”。

史書的記載是,柴榮北伐遼國途中經過一地,問當地人地名,人家回答他,此地叫“病龍臺”。柴榮聽後默然,病情加重,一個月後病逝。年僅39歲。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後周世宗柴榮畫像。

一個讖語式的地名,在一問一答之間預埋了史家之筆無法解釋的宿命觀點。甚至連明末清初的大儒王夫之都感慨,柴榮本是可以建立漢唐式帝國的人物,卻被疾病擊垮而永遠停下了腳步,這是“天也”,如果“天假之年”,中原底定,歷史又會怎樣呢?

言外之意,那就沒有後來的趙宋王朝了。

任何一個微小的歷史變數,都可以導致我們已知的過往發生巨大的轉變。

我講這個例子,其實是想說,不要過於迷信歷史規律。歷史偶然性的力量,或許要強於歷史規律。

歷史規律的信奉者總是強調,在統一的歷史大勢面前,即便沒有秦始皇,也會有趙始皇、楚始皇……但他們永遠無法論證,如果不是秦始皇,而是趙始皇或楚始皇開啟了帝制時代,那麼接下去的朝代還會走著像“秦朝”一樣的歷史軌跡嗎?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開頭一點點的差異,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形成極大的偏差,更不要說直接換了一個人。畢竟,歷史是人創造的,而不是按規律生成的。

像柴榮一樣,在不該死的時候死了,歷史上常有發生。借用諸葛亮的話來說,這種現象叫做“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公元395年,一個名叫參合陂的地方發生了一場大戰。

同為鮮卑族建立的政權,後燕(慕容部)和北魏(拓跋部)的決戰,在這裡以出人意料的結局收場:作為宗主國的後燕,由皇太子慕容寶率領的軍隊竟然慘敗給了附屬國北魏。後燕被俘四五萬人,這些降兵隨後全部遭到北魏坑殺。

第二年,71歲的後燕皇帝慕容垂御駕親征,實施復仇。魏王拓跋珪聞訊,一度想要打包逃亡。

但當慕容垂行軍至參合陂時,看到了一年前的戰場,積骸如山,於是安排祭奠死難將士。死者父兄一時號哭不止,軍中悲慟。此情此景,讓慕容垂憂憤吐血,一路病情加重,只好回師。途中病逝。

一代戰神就此悲情謝幕,他曾帶著慕容家族重返巔峰,可終究逃不過歷史的宿命。燕魏爭霸,隨之落幕。北魏在北方基本已無敵手,統一中國半壁江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假如慕容垂多活兩三年,燕魏之爭鹿死誰手,還說不定。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金庸小說虛構的慕容復,帶了一點點慕容家族復國的影子。

再比如宇文泰,死時僅有50歲。但他生前已經看到了中國大一統的未來,也為大一統的前景架設了關中本位的基本制度。在他死後25年,他若在世應為75歲時,隋朝建立並完成了他未竟的統一大業。若他未死,既定的歷史程序是否該由他促成呢,抑或又產生什麼新的歷史變數呢?

又比如趙匡胤,如果不是在斧聲燭影的疑案中死去,那他對於北伐的能力、對於遷都的籌劃,是否又會強烈地影響宋朝隨後的歷史機運呢?歷史環環相扣,如同蝴蝶效應,那麼靖康之難是否又能因此避免呢?

這些都是僅存在於讀史者頭腦裡的風暴而已,但每每想起,不免驚心動魄。

與此相對應,歷史上另一些人在當死之時未死,結果掀起了腥風血雨,把大好河山和個人名聲往懸崖上推。這種現象,我們可以稱為“王莽困境”,因為白居易曾經在一首詩裡很認真地談論該死未死的問題,就特別提到了王莽: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王莽從一開始注重品行,打造人設,可謂相當成功,以致漢哀帝擼掉他的職位時,天下吏民皆為他鳴冤。但當他篡漢自立後,之前幾十年的投入,便被貼上了虛偽、假人、老謀深算等標籤,洗都洗不掉。假如王莽死在53歲而不是68歲,死在稱帝前而不是稱帝后,後人將如何評價他呢?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王莽畫像。

掉入“王莽困境”者,歷史上不乏其人。

假如漢武帝劉徹早死4年,歷史上就沒有巫蠱之禍,劉據就不是戾太子,可以對父親常年征戰帶來的民力損耗進行修復,後世也不會陷入對漢武帝的兩極化評價而爭執不休;

假如梁武帝蕭衍早死1年,歷史上就沒有侯景之亂,他也不會一大把年紀還被活活餓死,後世也只會記住他的文治武功,而不是記住他的狼狽結局;

假如唐玄宗李隆基早死6年,他就不會經歷人生中最黑暗的歲月,愛情、自由和權力通通丟失;假如他死得更早,早死15年,歷史上就不一定有安史之亂,後世只會記住開元盛世;

……

不可否認,歷史的魅力就在於,它只能假設,不能重來。

假如歷史是一條河,我們明知是這些死生有命的大人物,影響了它的流向,但沒有人可以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而這恰恰是歷史的弔詭之美,猶如斷臂的維納斯:唯其斷臂,才有無限想象空間。

所以,關注歷史中的人,尤其是那些有影響力的人,對於我們讀懂歷史的真相,具有很大的裨益。艾公子所寫的《帝王將相的38種活法》,因此值得喜歡歷史的讀者關注。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120年前,梁啟超痛斥二十四史是帝王將相之家譜,之後,帝王將相的歷史就有點被史學界邊緣化了。但如果瞭解梁啟超說這話的背景和他說話的風格,就會知道這是時代變革需要下猛藥,所以需要他說出這麼激進而斷章取義的話來。

事實上,我們既要重視歷史的長時段、結構以及視角問題,但也不應該拋棄“帝王將相之家譜”。梁啟超本人就深知這一點,因此既寫民族形成史、學術史、思想演變史等深層歷史,也寫王安石傳、袁崇煥傳、李鴻章傳等帝王將相史。

而在通俗史領域,對於帝王將相的解讀依然停留在權謀、厚黑、偽詐等一系列刻板印象上。似乎每一個人物都由好與壞的模組拼接而成,讀得越多,越懷疑自己的智商。

歷史最忌諱標籤化,一旦貼了標籤,鮮活的人性就消失了。

古往今來,人性都是最複雜的。我們唯一能夠釐定的,是他人墓碑上最簡短的資訊——姓名與生卒年,僅此而已。在生與死之間,充斥著無數的側面,像是一面面鏡子互動對照著。

《帝王將相的38種活法》這本書,剝離成見,撕下標籤,重新構建每一段歷史人生的豐富性,儘可能還原多樣而複雜的細節。作者甚至不敢對筆下的任何一個傳主下結論,只想用略顯冷峻的筆觸,抵達相對準確的歷史情境。儘管我們心中依然懷著道德律,但始終只是他人人生的旁觀者。

在這本書裡,被冷眼旁觀的歷史IP,既有秦始皇、漢武帝、唐玄宗、趙匡胤、朱元璋等一線帝王,也有趙佗、苻堅、高歡、宇文泰、唐宣宗、嘉慶等二三線帝王;既有謝安、李靖、范仲淹、文天祥等頂流將相,也有周亞夫、孫承宗、張煌言、劉春霖等小流量人物。每個人都有一定的代表性,從而構成了相對完整的歷史生態體系。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從2017年以來,最愛歷史艾公子團隊(原用筆名:最愛君)一直堅持新聞特稿式的寫作方式,持續輸出有溫度、有深度、有邏輯的歷史科普文章。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除了內容和團隊,新書在裝幀上也有亮點。

這本書是精裝版,裝幀質量極佳,內封和外封各有特色。全書400餘頁,可以隨意攤開,手感特好。儘管是電子時代,但紙質閱讀依然是讀書人無可替代的體驗。本書各大平臺在售,感興趣的朋友可以搜尋入手。

歷史的迷思: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

總之,這本書的主旨,是“活法”二字。從秦到清,時代、境遇、使命,通通在變,書中寫到的帝國精英們有的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有的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東西,有的則被裹挾著前行,還有的在前所未有的鉅變中修煉靈魂……他們的活法,無形中也構成了一部微縮的中國史。

畢竟,大部分人走向人生終點的時候,只留下一聲嗚咽,而他們卻留下一聲巨響。

假如歷史是一條河,是什麼影響了它的流向?這已經不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