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 · 用文化給生活另一種可能

主講：三喵先生

策劃：三喵先生

責編：馬戲團長

全文約3000字 閱讀約10分鐘

俄烏戰爭打到現在，具體來說是一小時22分又過了100多天，戰事膠著。雖然在俄粉們看來每天都有大捷，比如“今天導彈炸超市”“明天順利從蛇島轉進成功”等等，但是整個戰局顯得“很沒有精神”。

很多人按捺不住，紛紛敲鍵盤獻計獻策，比如說讓俄國實行焦土政策，地毯式轟炸的，還說什麼讓俄國來一次總動員，在他們看來，俄國人口的潛力比烏克蘭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只要總動員令一發，那就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烏克蘭亡國滅種就在眼前。

◇ 最早提出要俄國進行總動員的是，偽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前國防部長”，低配版石原莞爾——斯特列爾科夫。作為14年頓巴斯事變的始作俑者，在俄羅斯國內並不受普大帝的青睞，成為政治邊緣人的他天天在俄國社交媒體上狺狺狂吠。他認為，目前的戰爭方式，將不可避免地會導致俄國投降，所以只有進行大規模動員，俄國才求得一線生機。

◇ 雖然斯大佐對烏克蘭的強硬策略在俄國國內不怎麼吃香，但友邦中還是有不少與斯大佐觀點相同的人

◇ 總動員也被佩斯科夫斷然否認

可問題是，這麼好的計策，俄國怎麼就不用呢？說起來總動員其實是一把雙刃劍。縱觀20世紀的歷史，不乏總動員越玩越大，最後把自己給搭進去的國家。當然，這樣的歷史，對相當一部分俄粉來說，那算是超綱了。

總動員的核心在於“總”和“動員”兩個概念。動員簡單，把軍隊從平時轉入戰時，把放入武庫的刀槍拿出來，把放在南山的馬牽回來，拾掇拾掇準備幹架。至於別人，那就該幹啥幹啥。

在古代，戰爭規模有限，通訊和交通技術也落後，動員只牽涉到作戰的軍隊。比如，古羅馬時期如果連民兵都算上，最多也就動員全國人口6%計程車兵。從古代到近代，一到打仗必有動員，只不過軍隊占人口數量有限，動員也都是區域性的。

但到了18世紀後期，波及老百姓的總動員開始出現，這是因為軍事技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特別是近代槍炮，每次打仗消耗的子彈炮彈起碼數以萬計，這些都需要後方的工人加班加點生產，此時光動員軍隊根本不夠，

必須把後方的工廠，商業和貿易全部轉入戰時，動員的範圍迅速擴大

。

打仗嘛，當然會讓後方的老百姓怨聲載道，不過那個時候，民族主義思想在歐洲迅速抬頭，就算打仗，大家能有凝聚力，這樣的擴大動員就有實現的可能。

◇ 法國大革命期間的法國軍隊

最早進行總動員的國家是大革命時期的法國。

1793年，法國國民公會採納了總動員的原則，當時的《茹爾丹法令》聲稱，“從現在起到敵人被趕出共和國的領土，所有的法國人都始終處於被徵召狀態，以便為軍事服務。年輕人得奔赴疆場；已婚男人得鑄造武器和運送給養；婦女們得製作帳篷、軍服和去醫院服務；兒童們得去把舊布撕成繃帶；老人們得去公共場所鼓動戰士們的勇氣，宣傳對國王們的仇恨和共和國的統一。”

具體來講，任何20到25歲單身未婚男性，都是共和國計程車兵，這從法律上確立了戰時總動員的原則，哪個年輕小夥子敢不去當兵的，對不起，直接斷頭臺伺候。雅各賓派當時到處殺人，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就是“男子拒服兵役”。共和國處於危難時刻，竟然有人拒絕當兵，必須咔嚓了。

靠著這樣的措施，法國能

動員40萬以上

的軍隊，跟他們相比，其他各國的軍隊基本上是五萬到十萬，這些軍隊計程車兵還都是臨時工，雙方在戰場上一打照面，那是高下立判。法蘭西共和國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後來上位的拿破崙原封不動繼承了這套動員體系，而且原來退役的老兵就地轉為預備役，這麼一來，他的軍隊巔峰時期達到六十多萬，打遍歐洲無敵手。有了法國的案例，各國都看到了總動員的甜頭，紛紛出臺相關法令，這麼一來，一個國家理論上能夠動員的最大兵員數直接跟總人口掛鉤，動輒就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了。

◇ 在杜伊勒裡宮前廣場檢閱軍隊的拿破崙

20世紀初，歐洲各國之間戰雲密佈，劍拔弩張，這時候各國的總動員令不僅可以在將來的戰爭中動員足夠的兵員，也可以藉著總人口的體量震懾對方。

當時德國的人口是6500萬，而法國滿打滿算只有4000萬，真要打起來大家都總動員，法國肯定吃虧，所以在1913年那會兒，法國乾脆透過法令，規定20歲以上的男性都必須強制服兵役三年，且沒有任何補償措施，這光有義務沒有權利，一時之間民憤極大，法國政府也只好求助於民族主義，激發大家的愛國熱情，等到戰爭爆發，法蘭西大軍攻克柏林，到時候錢糧妹子還不是隨便你們挑麼？

法國這麼玩，其他國家也得跟上。1914年6月薩拉熱窩事件爆發，本來這事兒只牽涉到奧匈帝國和塞爾維亞，但塞爾維亞是跟俄國結盟的，俄國眼看小弟被欺負了，立刻宣佈了全國總動員。本來，這時候俄國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打仗，總動員就是嚇唬人，老大已經抄磚頭上了，你們那邊還不老實？

眼看俄國總動員，奧匈帝國的盟友德國就跟著跳出來也宣佈總動員，而且，你俄國不撤銷總動員的命令，我德國就真跟你宣戰了。這一通操作把沙皇尼古拉二世看的特別懵，這德國不會真的動真格吧，要不我跟德國皇帝談談？

◇ 德皇威廉二世的母親是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女，因此威廉二世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外孫，和同時期的英王喬治五世是表兄弟。尼古拉二世的祖父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初戀，他老姑亞歷山德拉公主嫁給了英王愛德華七世，生了喬治五世。尼古拉二世的皇后是維多利亞女王外孫女，他和喬治五世是姨表兄。圖為尼古拉二世（右）和威廉二世（左）的合影

尼古拉二世和威廉二世倆人關係不錯，那年夏天雙方對著發了十幾封電報，試圖平息事態。但這時候，雙方手底下的人開始上眼藥了。俄國這邊說，咱都宣佈總動員了，民心已經起來，幾年前日俄戰爭打成那個樣子，國家是臉都不要了，現在命令一出，大家都憋著一股子勁兒準備去奧匈帝國身上把場子找回來呢，您要是給宣佈總動員撤銷，民眾和軍隊在巨大的失落之下可能造反，到時候就麻煩了。

沙皇一聽有道理，這總動員等於把自己架在了民意不可違的火山口上，說什麼都得硬著頭皮撐下去。

德國這邊也不肯撤銷總動員令。他們早就計算好下一場戰爭怎麼打了，先打敗法國，再轉過頭對付俄國，這當中的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而且必須是自己總動員為前提，現在俄國總動員，要是自己再撤銷動員令，戰爭打起來整個就處處被動。所以，現在擺在德國面前的就兩條路，一條是憑藉總動員發動全面戰爭，爭取獲勝，再就是撤銷總動員，等著自己隨時捱揍。

德國的軍官階層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就一路死撐到底。

尼古拉二世和威廉二世倆人的電報通訊非常友好，但是在總動員的問題上倆人誰都不肯讓，最後是德國失去了耐心，8月1日，德國照會俄國，你們要是四十八小時之內不撤銷總動員令，就等著我們宣戰吧，俄國當然沒有撤銷的理由，於是，這第一次世界大戰就這麼被總動員推著，陰差陽錯地爆發了。

◇ 德意志帝國對法國宣戰後，德軍從柏林奔赴西線，柏林婦女在街頭為士兵送上鮮花

戰爭剛打響的時候，各國總動員起來的民眾興奮不已。出征的軍隊到處受到鮮花和掌聲迎接，送德國兵上前線的火車上還拉著橫幅，盡是些“打到巴黎去”，“一刺刀挑死一個法國佬”，人人興高采烈。

當時奧匈帝國有一位享譽世界的小提琴演奏家克萊斯勒，他也被應徵入伍。在走向軍營的路上，他回憶說：“狂熱的行為充斥了沒一個角落。等級和社群的區別實際上已經消失，所有的隔閡都被放下，人們相互之間都客氣了不少。一路上熱情洋溢的姑娘們不斷地給大兵們拋撒鮮花，很多人到了駐地渾身都是花瓣，

彷彿這不是戰爭，而是去參加派對

，其實這就是民族主義的狂歡。”

不過，等戰爭真的打響了，大家才發現，這總動員的戰爭太可怕，前線每天死那麼多人，後方還得忍受戰爭帶來的飢餓和物資短缺。一年能忍，這時間久了真忍不了。這就成了革命的導火索，俄國沙皇和德國皇帝，到後來就是因為這個倒臺的。

◇ 一戰期間，德國佔領下的比利時街頭拿著飯盆要飯的兒童

◇ 這是一張1915年的德國明信片，上面的大致意思是：”願敵人儘可能以饑荒的恐懼威脅我們——我們將動員最後一塊馬鈴薯，德國人將在戰爭中堅持到底！”

◇ 一戰期間，德國柏林街頭的要飯女童

◇ 等到航運封鎖，德國人只能吃這種蕪菁果腹

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各國是都看清楚了，總動員能夠有效，內在的核心邏輯還是

民族主義對民眾情緒的煽動

。一旦戰事不順，這樣的民族主義情緒會有巨大的反作用力，到時候，就算是政府強制幹什麼也都不好使了。

所以，總動員這東西輕易不能拿出來用。比如說二戰時期的納粹德國，但在四處侵略擴張的過程中，納粹並沒有總動員。

為啥希特勒沒有釋出總動員令，一鼓作氣幹掉蘇聯和英國？因為希特勒一直認為，如果自己的戰爭需要讓德國每一個老百姓去參與，讓孩子去當消防員，讓婦女去生產炮彈，那這對於高貴的雅利安人就太失敗了，到時候國內民眾不滿，來個內亂，那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 彼得格勒麵包店排隊的人群，1916-1917年。

◇ 一戰後期，面對慘淡的生活，憤怒的俄國女工走上街頭抗議

直到1943年以後，德軍在斯大林格勒吃了大敗仗，納粹的頭頭腦腦在萬般無奈之下才開始為總動員熱身。他們的宣傳部長戈培爾博士先是講話煽動情緒，之後才非常小心地制定總動員的各種規劃，等整個國家都全民皆兵，那已經是1944年10月，納粹也就快完蛋了。

所以，縱觀歷史，總動員的副作用非常大，一般稍微有頭腦的人都會極力避免這麼做。如果俄國真的總動員，那一點也不雄壯，而是十有八九油盡燈枯，玩不下去了。即使現在，俄國國內反戰的聲音就已經很大，真要是總動員玩起來，當年沙皇俄國什麼下場，那都是可以作為歷史借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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