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臥冰求鯉及其餘

王祥,字休徵,魏晉時人,古代著名孝子。在崇尚老莊,好虛務玄的特殊時代,王祥能以契合儒家傳統的德行名世,實為難能。當然,這可能也有他出生稍早的原因(長嵇康近四十歲)。

據載,王祥生母早亡,父親續絃娶朱氏,是為王祥後母;生有一子名王覽,是為王祥異母弟。初,後母朱氏對王祥並不能盡為母之責,毫無慈愛意,時常虐使之;而王祥卻敬受其虐,聽其所使,不怨不誹。

王祥家有一李子樹,結子甚好,後母命王祥看護。有一次,天降大雨,狂風驟至,王祥唯恐李子零落,竟抱著李子樹哀號哭泣了起來。

又一次,後母想吃烤黃雀,王祥正為黃雀不能驟然聚集而為難,不多時,竟有數十隻黃雀飛入了屋帳內。鄰里皆驚歎不已,認為這是王祥的孝心感動了上天。

王祥的異母弟王覽,有賢德。兒時,朱氏鞭撻王祥後,常與王祥相擁而泣。少時,又屢次勸母親勿虐王祥,朱氏才稍有收斂。然而當王祥的聲名漸起時,朱氏卻嫉恨不已,甚至萌生殺意。某日,竟精心準備了毒酒送與王祥,欲索命於鴆殺;王覽知曉後,遽取毒酒欲飲,王祥驚覺不妙,於是也急與弟弟爭杯,雙方都竭力不想讓對方得飲毒酒。朱氏擔心王覽因此殞命,只得將毒酒奪回。此後,凡朱氏準備給王祥的菜餚,王覽必先親嘗,朱氏有意外毒殺親兒之後怕,毒計乃止。有賢弟如此,王祥可謂“德不孤”。

若按《世說新語》,朱氏的暗殺計劃還並未終止:某夜,朱氏提刀前往王祥屋,欲將其斃於刀下;時不巧,恰逢王祥起夜,只有被子慘遭手刃。王祥返屋後,見朱氏因未能殺害自己而正悵恨不已,於是涕泣下跪,主動請死;朱氏由是感悟,遂將王祥視如己出。然而,此事結局雖善,卻殊不可信。朱氏雖殘酷狠戾,也並非悍不畏死。下毒可以滅跡,神鬼不知;喋血卻難免要償命,朱氏與王祥並無深仇大恨,何至於親身犯險?就算得以功成,不僅有性命之憂,還有親子之怨,得不償失何其甚。就算酷戾如朱氏者,也必不肯為。或許正因如此,《晉書》中才未錄此事。

當然,使王祥鏤銘青史的名事件,還是“臥冰求鯉”。“二十四孝”不乏荒誕乖謬事,而至愚至蠢則非“臥冰求鯉”莫屬。以軀體之微溫,化可載人之堅冰;就算不害命,也難免會害病,豈可以為孝?即是愚夫,也不至於認為可行。而況,即是愚夫也應知有器具可用,究竟有何樣的隱情,不“剖”而非“臥”不可?

據《晉陽秋》記:“母欲生魚,祥解衣,將剖冰求之,會有處冰小解,魚出。”據《搜神記》記:“母常欲生魚,時天寒冰凍,祥解衣,將剖冰求之,冰忽自解,雙鯉躍出。”而《晉書》記此事之文與《搜神記》盡同。則時近王祥的諸典籍都明述王祥是打算“剖冰”,而恰逢冰化,有魚主動跳出,“臥”字實無所出。然而,好事者唯恐“剖冰”不足以吸睛駭目,遂擅自妄竄為“臥冰”。蓋“剖冰”是人皆可為,不足以為怪;而“臥冰”是人所不敢想,所以能引以為奇。王祥雖本性淳樸,但有位列三公之能,自然遠不至於荒唐到“臥冰求鯉”。